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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笔挥银瓷舞春花
发布时间:2007-12-25 09:17:15

定心凝神封金边。

赵桂贞做了近30年的广彩。

赵艺明夫妇经常切磋描线的技艺。

  夏日的午后,从同福中路拐进龙福巷,街上车来车往的喧哗渐渐抛至身后,循福星居、永安居,在弯弯曲曲的深巷里且走且问,士多里的阿姨一边说着今天买菜花了11元7角的闲话,一边指着那一丛绿树的尽头。站在南康公直街,我仿佛身处迷宫,一分钟后,赵桂贞向我走来,引我转个弯到了状元井。

  两层半窄窄的楼,这不仅是赵桂贞生活了近半个世纪的家,还是她的父亲赵国垣——中国工艺美术大师、广彩艺人一生一世的根。

 

  精于广彩的“人王”

  在赵桂贞眼里,父亲是一座山,让孩子景仰,无论是她20岁时入了广州织金彩瓷厂开始拿笔绘图,还是如今做了近30年的广彩,父亲都是不可企及的。

  “记忆里,父亲说话不多,母亲也是广彩工人,他们一下班就分工干家务。”赵桂贞姐弟六人,生活的压力可想而知。然而,赵桂贞发现,在厂里,只要一说起技术上的事,父亲能讲一天。她在厂里先后跟过许多师傅,他们口里全是父亲的好。那时,厂里有四大天王:“龙王”、“花王”、“鸡王”、“人王”。而父亲的人物绘得无比精美,折色与长行用得总是那么无可挑剔,得了“人王”的美誉。尽管父亲最拿手的是人物彩绘,可如今,家里仅存的几件广彩,一个象鼻瓶,是“九龙图”,一个半人高的花瓶,是饱满盛开的花儿,这是赵国垣退休后一时技痒才得以留至今天。不久,他中了风,再也无法拿起陪伴他近50年的彩笔了。

  望着父亲的作品,赵桂贞的眼眶红了:“看到这些,就想起父亲,很多时候,设计图案时,我都会凝神这些作品,许多配图配色的灵感源于此。”赵桂贞记得,广州织金彩瓷厂刚刚创立时,所需要的颜料都是父亲千百次地调试出来的。“广彩基本用色是8种,这些父亲很快就能调出来,难的是一些少见的配图色调,”赵桂贞从玻璃柜里拿出5只不足手掌大的小花瓶,“这些都是父亲为了试色做的。瞧这个粉红,多么饱满!”

  若不是陈家祠的工作人员让赵桂贞整理一份父亲的资料,也许,长达14页,父亲一字一句写的半生回顾将永远压在箱底。饱受战乱之苦的赵国垣将毕生希望寄托在广彩这门手艺上,十八九岁就可以自己设计花式,到了1956年7月,他参与筹建了广州织金彩瓷厂,从炭炉转电炉到配制十几种新颜料,随着广彩行业的蒸蒸日上,他的技艺也日渐精湛。他的作品《汉宫秋月》、《大观园》定格了其艺术,在博物馆里依然夺目。

 

  赵家的第四代传人

  算起来,从曾祖母那辈继承了广彩行业,赵桂贞与她的两个妹妹一个弟弟是赵家第四代传人啦。据父亲的文字记载,从祖辈那里流传下来有几百张珍贵的图稿,可在“破四旧”时被父亲一把火烧了。赵桂贞说,家传的甚少,毕竟她只跟了父亲几个月。“当年的车间,一个师傅带十几个学徒,一人一个白碟,填色,描线条,一干就是两年。”虽然单调,但从小看着父亲在家里点着炭炉烧瓷盘的赵桂贞却乐在其中。

  六弟赵艺明则幸运得多。他初中毕业后就进了广彩厂。想着父亲在厂里能说上一些好话,赵艺明对未来憧憬十分。没料到父亲竟然让他先去做搬运工!憋了一肚子气,赵艺明坚持干了5个月,后来慢慢悟到了父亲的用意:整天接触的是白胎,胎形靓不靓,是否变形,看得多了一眼便能挑出来。他把这小小的感悟告诉父亲后,第二天,父亲让他抓笔学师。颜色如何搭配,填色是否均匀,一课课上下来,赵艺明对父亲只有敬重,对广彩惟有用心。在技艺上,父亲除了严还是严。一次,赵艺明按照图稿描了线,父亲一看,当时黑了脸:“这样怎么行?学这行得用心!”赵艺明再也不敢马虎。如今,43岁的他越来越明白父亲的教诲。他拿起一个小小的花樽,这是赵艺明刚入行时的稚嫩作品,上面深浅的描线让我这个外行也看出了图案的单薄。赵艺明望着记载年少时光的小物件,感叹道:“这是我的起点。广彩做容易,精就难了。往往在做这行十几年之后,才有些感觉了。”

  而赵艺明所言的感觉,用他妻子冯瑞华的话来说,是“有胆量下笔就绘”,是“渐渐有了自己的风格”,是“从一个匠人到艺人的蜕变”。

 

  冯瑞华:嫁给了“师叔”

  赵艺明介绍广彩之种种时,冯瑞华在一旁听着,时不时地补充几句,进进出出地拿一些样品与资料给我看,快乐与幸福毫不掩饰地写满了她的脸,我甚至无法猜出她的确切年龄。

  1986年,19岁的冯瑞华忐忑不安地参加了广彩招生的考试:将一幅小图按一定的比例放大。凭着中学时的国画底子,她顺利通过了考试。不久,厂里挑了一些广彩作品摆了展览,冯瑞华的也入选了。就是这次展览会,她遇到了赵艺明。她的师傅是赵国垣的徒弟,于是,她自自然然地叫赵艺明“师叔”。同样怀着对广彩的热爱,让两颗年轻的心越贴越近,很快,冯瑞华再也不叫师叔了。说起往事,两个人都笑了。冯瑞华拿来一把扇子,乐呵呵地揭秘:“这是我们两个人合作的。”一面是李清照的词:“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俊朗的书法字出自赵艺明之手,一面是冯瑞华画的“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的夏日池塘图。欣赏着对方的艺术,喜悦着对方的成果,两个在广彩艺术上探索的人相扶相持,款款前行,让我羡慕不已。

  1992年,赵艺明离开广彩厂,在家里自产自销。从挑瓷胎到墨稿到描线到封金边到烧制,一套的流程,赵艺明均得心应手。“父亲是全能,我在一旁自然也学到不少。”他从箱子里取出一只昨天才从江西进的白花瓶让我看:“瓷面的沙孔不能太多,气孔要小,表面光亮整洁,即使有一点点黑色也会影响彩绘的效果。”赵艺明时常告诫自己,每一个成品都应该努力成为艺术品,每一个步骤都得慎重。经常,他一坐下来就是五六个小时。才四十出头,描线时他已经要戴老花镜了:“太费神了,眼睛有时几分钟都不眨,有时还要用放大镜呢!”

  这时,冯瑞华插了句话,揭了爱人的短:“把上次烧制失败的盘子拿来给记者看看!”赵艺明有些犹豫,后来还是招了供:“一般,江西、潮州买来的瓷器烧制的温度在800度时,广彩的颜色最为亮丽,但这么高的温度不是一下升上去的,如何控制很关键。偏偏有两种颜色最不听话,金色与描人脸的‘干大红’总爱跑色,这不,她说的盘子就是把金色烧淡了。”这些失败的作品,赵艺明夫妇摆在柜子上,时时提醒自己。有时候,他们就跑去问三姐赵桂贞,他们封她为赵家的“掌门人”。毕竟她干广彩这行三十年,感觉更到位。

  逢有画展,赵艺明夫妇必去。说不定,这个周末,在美术馆的国画馆里,你看见一对中年人有说有笑地评点一幅山水画,说的话很专业,那就是他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