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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昌文:我喜欢“不正经”的东西
发布时间:2010-04-09 15:35:24

沈昌文的房子是一个“图书资料室”。

在这所幽暗的房子里找书,大号电筒必不可少。图中,沈昌文左边墙上挂着他与李慎之的合影。

沈昌文很喜欢“废纸我买”这幅画,把它印在名片上。

沈昌文收集的邓丽君照片,醒目地挂在书架上。

“鸡猪鱼蒜,逢着便吃,生老病死,时至即行。”这是沈昌文的人生信条。

《老两口》是沈昌文在街上淘到的,他觉得非常有意思:“我耳朵背,老伴和我说话得吼着,就像这画一样。”

    冬天的下午,沈昌文煮的黑咖啡在壶里突突冒着热气。不加糖,不加奶,每天不喝他就提不起精神,睡不好觉。

    这个在北京协和医院对面的房子,两个卧室,加上一个很大的客厅,全部摆满了书架。进去仿佛进了一个中文系的图书资料室。房间门都卸掉了,显然是为了搬书方便。

    老房子光线不好。沈昌文拎起一支大号手电筒,开始带我们在房间里游弋。沈夫人嫌书不干净,在另一处房子住,这里就成了沈公每天来消磨时光的小天地。

    79岁的老头沈昌文日常生活是这样的:每天清晨3点,起床上网看新闻,再打一会儿盹;6点起来再上网;7点半准时收看中央四台的海峡两岸新闻,关注台湾大事;8、9点钟,出门会朋友,吃喝玩乐去。他最喜欢钻脏兮兮的小饭馆,爱吃红烧肥肉,口号是“要吃就吃透明的肉”。

    下午,就是沈昌文来书房看书、上网、听音乐的时候了。作为前三联书店总经理,至今三联每出一本书,都要送他一本。几十个书架,社科、文学、工具书,塞得满满的,阳台上还堆了好几个箱子。他刚搬家一次,搬书和整理就花了四五个月。

    这里有听音乐的大号耳麦,一摞CD,一书架歌本,全是邓丽君、蔡琴、周璇、苏州评弹,还有爵士乐、摇滚乐,“反正我喜欢的都是‘不正经’的东西。”

    沈老喜欢邓丽君,历史悠久,墙上还有一个镜框,贴满了他从画报上剪下来的邓丽君照片。不过他说,喜欢邓丽君是因为喜欢老上海。上世纪40年代在上海的首饰铺里做过伙计,在夜总会做过Boy(端茶送水的侍者),沈昌文从十几岁起就天天听留声机里甜腻腻、软绵绵的老上海歌曲,至今恋恋难忘。关于老上海的书就有一个书架那么多。

    练气功 吃肥肉

    “沈老师,您练气功?”记者看到满满一书架气功和养生的书一惊。老沈乐了,“我练气功五十多年了!”

    1953年,沈昌文拜气功名家因是子为师,开始练气功。据说直到今天,某天要是很累,他就要想办法打车去中关村一趟,一路上在车里练功,半个小时后到了中关村,他也就神清气爽了。

    沈老一家,除了他几乎都是医生,夫人是医学科学院的教授,大女儿是同仁医院的医生,连外孙都在清华大学医学院读书。可沈昌文的生活信条一点也不“科学”,除了“迷信”气功,他还奉行“鸡猪鱼蒜,逢着便吃,生老病死,时至即行”的人生主张。第一毫不忌口,专吃肥肉,第二该病就病、该死就死,跟医学精神“相悖”。从《全唐诗》里发现这句话,他如获至宝,找书法好的朋友帮写出来,高高地贴在门楣上,作为自己的人生格言。

    电脑背后的墙上是一幅大字“也无风雨也无晴”。沈昌文说,这是他的人生写照。“这一生,我没划‘右派’也没坐牢,但始终也有风波,也不是大晴天。”沈从文的孙女给他画了一幅画,一个老头拎着两摞书,嘴里说“废纸我要”。这个老头被他印在一张张薄薄的打印纸上,自制成名片,见人就送一张。

    一张他和李慎之的合影被贴在显眼的位置。沈昌文当年“又红又专”,深受组织信任,60年代他是反修小组成员,专门出灰皮书黄皮书。“找谁翻译呢?知识分子都被打倒了,当时上面有个口号,允许我们‘废物利用’。我就是被党信任的,可以跟‘废物’接触的人。我联系了一大批‘废物’,李慎之当时是新华社右派改造队的队长,就是‘最大的废物’。”

    李慎之给沈昌文推荐出了一本书,讲希特勒的《第三帝国的兴亡》,“现在看来他推荐这书是别有用心。”沈昌文深受李的影响,李慎之告诉他中国需要自由主义,“我服从他的意见,直到现在。”

    我就是“搜索引擎”

    尽管房间里,阳台上到处都是书,但沈昌文认为他读书不像学者搞研究,更像个“搜索引擎”。“在我要用的时候都能找到。”平时上网看到什么,或者跟人谈起什么,灵光一闪就到书架之间搜寻,找到相关内容,“我做的其实是百度和谷歌的工作。”

    沈昌文说自己一天到晚看书,都不是看,只是翻。区别在于,有的看有的不看,看值得注意的段落,自己感兴趣的部分。

    他给年轻人的读书建议也是:博览群书,不要限于一家。不要迷信作者,也不要迷信出版社,更不要迷信把每本书都读完。作为资深出版人,他说一本书至少有百分之三十到六十是废话。“20万字表达出来有3万字是精华就不错了,能够把废话扔掉,一下就抓住要害,这才是看书的真本领。什么书都看完那就上当了!”

    现代文学一柜里,是沈昌文最爱的四个作家:鲁迅、钱钟书、张爱玲和金庸。还有一柜海外华语作家作品,包括董桥、李碧华等人。此外工具书、出版行业类书、外国文学、社科政治、名家文集分门别类摆放。

    沈昌文突然用手中的电筒一指书柜的底层,神秘地说:“不能告诉你们的书,是最底下柜子里,关着门的。”打开一看,原来全是性学方面的书。粗粗一看,就有《性史图鉴》、《古希腊风化史》、《近代中国娼妓史》等琳琅满目,最意外的是看到了木子美的《遗情书》!

    “在木子美的书停印之后,我还自己翻印了几十本送朋友。”原来自从1984年出版了发行120万册的《情爱论》,沈昌文就对性爱问题产生了研究的兴趣。“过去的教导,认为情爱问题跟革命是没有关系的,这本书把这些推翻了。”《宽容》则是从巴金等人30年代出的书里找出来的。

    另外一些沈昌文认为“不正经”的书,是港台等海外版的书,都塞在顶层的柜子里,关着门。胡兰成的书就跟红酒摆在一起。还有不少复印本。一些认为好的书,或者快停版的,他也不吝多买两套送人,比如三卷本的简繁《沧海》。

    这些年出书越来越丰富,不过沈昌文最近老是呐喊一件事:给学术著作加上索引。在国外没有索引的学术著作是不能出的,但国内的书至今也没有。因为要省钱,节约精力。这让沈老很不满:“至少几个大家,鲁迅、钱钟书、陈寅恪的要有吧。”

    本版采写:本报记者 田志凌 本版摄影:凌代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