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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光旦:卓越的艺术大师,认真的图书馆长
发布时间:2009-03-13 15:31:21


        潘光旦(1899~1967)字仲昂,1899年生于江苏省宝山县罗店镇。1913年至1922年在北京清华学校读书。1922年至1926年留学美国,回国后,先后在上海、长沙、昆明和北京等地多所大学任教授。曾先后兼任清华大学及西南联大教务长、社会系主任以及清华大学图书馆馆长等职,毕生致力于爱国民主事业,倡导民主自由思想,于1941年加入中国民主同盟,历任民盟第一、二届中央常委,第三届中央委员。建国后,曾先后担任政务院文化教育委员会委员、政务院文化委员会名词统一委员会委员、全国政协第二、三、四届委员。1952年,调入中央民族学院,主要从事少数民族历史的研究。

        社会学家潘光旦是从研究家谱和优生学走向世界学术领域的。他的学识渊博,中西文化都有极深造诣,是20世纪前期中国难得见有的全才、通才。
        潘光旦一生离不开图书和图书馆,学生时代日夜留恋于清华图书馆,留学美国时时游荡于图书馆,是图书馆改变了他的治学方向。他爱藏书,自己也拥有一个很有中西合璧风格的专业图书馆。

        在书库里发现霭理士  
        潘光旦自强好学,永无止境。
        他原名光直,1920年于清华学校时,为求简易,便于呼叫,将直弃头取尾。和他一起改名的,就是改为闻一多的闻多。闻多实在难听又难叫。潘光旦由佛经得识,在姓和名间加了个“一”,正是好听好叫,又好写好记。真是一字千金,极显了取名者潘光旦的才华。
        潘光旦深受书香世家熏陶。他的父亲潘鸿鼎是位相当开放的文化人,于京师大学堂法政门毕业,即赴日本留学,归来就在家乡罗店开办新学堂。潘光旦少年时就读了不少新学堂的书,而更受益于父亲那座书橱,那都是新文化新知识呢。在他12岁那年,在书橱里读到一册父亲从日本带回来的有关性卫生的科学书籍。父亲见了没有阻止,反而鼓励他阅读。这为他日后钻研人文生物学埋下了伏笔。
        1913年,遵父亲设计,潘光旦进了北京的清华学校。他在清华学校读了九年。学校奉行的是英美制度的自由教育和通才教育。潘光旦的英文极好,已经达到可以不查辞典随意阅读英文原版书的程度,因而在图书馆大有用武之地。1920年的某天,他又在书库外的其他书架上,发现一部非开架阅读的英国文豪、性心理学大师霭理士(Havelock Ellis)的《性心理学研究录》六卷(1928年作者又增辑了第七卷),大为欢喜。这部书给潘光旦解开了不少的“性谜”,并能逐一解答同学前来请教的各种问题。他日后追忆当时境地,颇为兴奋:“自不免有几分自豪,甚至有以小权威自居的心理”。
        潘光旦仍在清华图书馆书库里寻书读书,这时又有一部为时人冷落的名作跳进他的眼球。它就是弗洛伊德(SigmundFreud)的《精神分析导论》。他非常有兴味,此后又有意识地在书库找到若干弗洛伊德的著作。清华学校提倡学生自由进入书库,但只许读正儿八经的典籍,禁止读小说那样的闲书,潘光旦不顾禁令,却多加浏览。他说,当时在书库看的小说,“十之八九是性爱的说部,而十之一二包括性爱和图画”。
        因为很喜欢看这类稗官野史的书,他从书库又找到一部笔记小说,从中发现了晚明的一个奇女子冯小青的故事,拿来与弗洛伊德学说对照,立时觉察她就是所谓“影恋”的绝妙例子。在1922年毕业那年,他就选择了“冯小青考”为题,作为论文呈与导师梁启超审阅,大受梁启超称赞。翌年,且由《妇女杂志》登载。1927年,潘光旦在上海时又从上海商务、中华等图书馆里找到相关文字,扩充写成《小青之分析》;翌年由新月书店出版;后由商务印书馆出版时,改名《冯小青——一件影恋之研究》;再版时,又将在《人世间》登载的《小青考证补录》《书<冯小青全集>》作为附录。潘光旦的“冯小青”,是中国学者应用霭理士、弗洛伊德等学说叙述性文化学的第一部典雅之作,也是他成年累月阅读于清华图书馆的一份记录和结晶。

        “山西没有一家是孔仲尼后代”
        1915年,潘光旦在体育课时受伤,因没有及时治疗,致使结核菌侵入膝盖,于翌年不得不锯掉一条腿。从此他得仗双拐行走,但因为人豁达、开朗,并没有因体残而自卑,不忌讳他人嘲笑。有次在遗体学课上,就老鼠尾巴切断观看它后代是否短尾,有同学问:“你生育的子女,将是单腿的?还是双腿的呢?”他也置之一笑,但却引起日后于研究遗体学和优生学的兴味。
        潘光旦毕业了。清华学校要选拔留美学生,他虽然残废,但毕竟以超绝的成绩破格选拔,这在当时也是罕有的事。1922年9月,潘光旦只带着一部“十三经”出国。在他看来中华传统国学不能丢,而清华学校所获的知识,所读的本本,都已全载于脑海里了。他在美国东北的达特默思学院主修生物学,两年就提前毕业,又在纽约长岛冷泉优生学记录馆进修。当时美国的大学实行宽口径专业教育,鼓励学生跨科学习。它规定学生如上半年功课优秀,下半年即可多缺课,学校不扣分。潘光旦就此有了更加充裕的时间,他把时间全用在图书馆了,就此钻进了社会学领域,且搜集了很多难见

        1926年,潘光旦提前两年学成归国。他的行囊几多是书,那是在留美期间节衣缩食从犹太人开的旧书铺淘来的。他在上海呆了八年,先后在暨南大学、政治大学等八所大学教书。他开设的课目很多,有属自己专业的社会学和种族学,也有自己未曾受过学校专业教育的图书馆学。据谭其骧教授回忆,他得到的图书馆目录学知识,就是1928年于暨南大学受教于潘光旦的。潘光旦长年受益于图书馆,实践出真知,可谓无师自通。
        在上海的八年,潘光旦建立了自己的藏书室。他的藏书最多也就是最有特色的,却是被当时社会视之为蔽履、而又很难收集的旧家谱族谱。这些得自旧书摊,甚至从天主教堂藏书楼等处抄录,令他特为青睐,引为骄傲。1934年在他离沪前夕,曾说:“我七八年的收藏虽不算特别多,但心血和金钱,却也花得不少……优生和家谱两类,尤甚是经过一番张罗的苦心,在数量上也很可观,至少在目前国内的藏书楼里,怕还寻不到一个对手。”
        潘光旦研究家谱族谱倍至,为友朋和社会所青睐,且取得支持。他后来写的谱牒拳头专著《明清两代嘉兴的望族》,就是采录了谭其骧送与的长水本家族谱。这个时候,他有时上图书馆寻找家谱族谱,沉醉查索搜集谱牒,怡然自乐。有人谑问:“为什么喜欢看他姓家谱,而不修自家家谱?”潘笑而不答。为此有友朋赠联:寻自身快乐,光他姓门楣。因为潘光旦俨然成为家谱学权威,据称,孔祥熙也托人前来疏通,请他证明孔实为孔子后裔。潘不怕得罪当局,拒绝说:“山西没有一家是孔仲尼后代”。来人大窘而回。

        “一串串脚印,原来就是你啊!”
        1934年,潘光旦应母校聘,出任清华大学社会学教授,后又兼任教务长;从1938年4月起又兼任大学图书馆主任(后改为馆长)。他的任职长达14年,直到建国初院系调整,转到中央民族学院为止。
        潘光旦非常忠于图书馆职守,还常在家接待学生。在他居住的清华园新南院11号的书室里,除了那用老树根制作的椅子,四壁尽是书籍杂志,其中仍多有谱牒;在谈及寻根时,他会主动地搬出有关家谱,不倦地作介绍。而他自己对于图书馆主任职务也必亲躬其事,即使在卢沟桥事件后北平沦失,滞留清华期间,仍不忘怀“书本生活”。抗战期间,潘光旦在昆明西南联大。当时清华南迁的图书大多为日机炸毁,运到昆明只有两万册,后又增加4800册。书虽然少,潘光旦后来在翻译霭理士《性心理学》,在有34万字的全书中,所作的注释近十万字,有很多即由此而来的呢。

        1946年,潘光旦回到北平,仍任图书馆馆长。这个时期的潘光旦,几乎都把精力和时间用在图书馆事业了。他行动不便,当时还患眼疾,且是有1200度的近视,却仍是步行来去。有年大雪,一个小孩远跟着从图书馆出门的潘光旦,到家门口才说,他从校园里见过这一串串脚印,弄不清是哪种小动物,又不像小猫小狗的脚印,“原来就是你啊!”
        就在短短的两年里,他一手处理了西南联大图书的分配,外出访书采购了刘半农遗书14000册,苏州金松岑藏书15000册。1947年还接受了北平中央代表团离开时所赠200余册图书。当时国共破裂,战争爆发,潘光旦接收是要担当风险的,但他一心为了图书馆藏书,也就不顾其他了。潘光旦非常注意接收、采购图书,但却有自己的理念,主张学校图书馆购书以适用为主,不究版本,不存偏见,不专收买太贵的、学生不常用的冷僻书籍;汇集百家,穷究百家,但专事宣传且富于单方面引诱性之小册,将不予陈诸大雅之堂。而在采购途中,眼见私家藏书楼和旧书业凋敝,纸装书化为纸浆,还写了《南行记感》《救救图书》感慨系之,呼吁图书馆努力典藏,以免流散。
        图书馆藏书在于用。潘光旦深知此理,非常注意学生对图书馆资源的开发和利用,多次为学生作《图书与阅读》等指导报告,有次还就学生阅读偏向颇为不安。据当年外文系学生资中筠回忆:有一次不记得是什么场合,潘光旦在学生集会上讲话,其中说到他抽查了一下图书馆借书情况,发现最多的是“中文——白话——小说”,说明现在学生有点懒,先看小说不说,连文言、外文的都不看,怎么得了。他讲这话时很激动。此后潘光旦又在《读书的自由》中称:“我近年因为职务的关系,与图书出纳的接触较多,对于青年人读书的习惯,也就多得了几分了解。”他分析的结果是:青年人受时代成见的支配,在新旧、中西、左右之间偏袒新、西、左,喜欢读洋装、白话、译文书籍与报纸,冷落了外文、文言书籍,这是应该引以为忧的。
        清华图书馆在潘光旦主持后,克服种种困难,竟能在返北平后的一年里,大致使藏书和设置恢复到战前水平。它与潘光旦亲躬其事,且为人厚道、温和,与属员同心同德是分不开的,由此换来了荣誉和赞扬,据清华大学36周年校庆报道:“各部门开放,被称道最盛的是图书馆,复员后,遗失书籍收回大半。潘光旦馆长拄双拐笑立礼堂前,谦谢恭贺……”(天津《大公报》1947年4月28日)

        潘光旦于社会学、人文生物学以及建国后为土家族论证的巨大贡献永垂青史,而他于图书馆的实践也是一笔可贵的文化遗产。这是一位可敬的学术大师兼图书馆工作者。他的辛勤,见有自作述怀诗为证:谈兵膑脚传孙子,述史丧明说左丘;此息尚存此志在,纵教偏废亦何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