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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宗祥:校勘大家,国学巨匠
发布时间:2008-06-25 16:09:12

        张宗祥(1882-1965)名思曾,后慕文天祥为人,改名宗祥,字阆声,号冷僧,别署铁如意馆主。海宁硖石人。清光绪二十五年(1899)中秀才,二十八年中举人。民国3年(1914)进京任教育部视学,与鲁迅、朱宗莱、单不庵等钻研古籍。后兼任京师图书馆主任,埋头两年,成《善本书目》4卷。11年南返,任浙江教育厅厅长,补齐文澜阁《四库全书》残缺,筹建浙江大学。后到重庆,任职于交通部,不久,入中国农民银行。并担任文澜阁《四库全书》保管委员会委员。建国后,历任浙江图书馆馆长、省文史馆副馆长、西泠印社社长,并任浙江省人大代表、政协常委、中国国民党革命委员会浙江省委常委等。张宗祥治学勤奋谨严,经他精心校勘的古籍有300多种,已出版的有《说郛》《国榷》《罪惟录》《越绝书》等。

        旧中国大图书馆蕴含深厚传统文化,所以选择图书馆长,必多是大师级学者执掌牛耳,如山东图书馆王献唐、南京图书馆柳诒徵、清华大学图书馆潘光旦等,而浙江图书馆馆长是民初为京师图书馆主任的张宗祥。
        张宗祥是中华国学的大才、全才,尤工于图书校勘学,乃是以抄写为方法的,妙笔所至,百无一失。经他抄录的古籍,随着时光流逝,现在都是图书馆的珍藏了。

        鲁迅说:你真是木瓜,如此宝山,何以不去开发?
        1914年冬天,33岁的张宗祥从浙江杭州来到北京,出任教育部视学,与在社会教育司任佥事的鲁迅同事。他们本是浙江两级师范学堂的同事,极为相好。在北京,两人时还相约赴京师图书馆,查阅庋藏的善本孤本,包括内阁大库和敦煌宗卷。也在此时,两人先后辑校了《嵇康集》。
        张宗祥经常与鲁迅谈论古籍、碑帖等事宜。有次,两人正在就排印的善本书目谈话,被继蔡元培任教育部长的傅增湘听见。傅正愁于为京师图书馆物色人选,就找上张宗祥,要他主持,并编好善本目录。张宗祥有些犹豫,鲁迅笑说“你真是木瓜,如此宝山,何以不去开发?”
        “木瓜”乃鲁迅等人相互戏称。1909年,两浙师范学堂教师联合驱逐监督(校长)、顽固不化的夏震武(夏在私下被大家呼为“木瓜”)。后来,驱夏教师们合摄一照,取名为“木瓜之役”,凡在照上留影者,相遇则呼为“某木瓜”。
        1919年1月,  张宗祥兼任京师图书馆主任(馆长)。他在京师图书馆三年勤勤恳恳。据他自述:“日拭灰尘,以求遗愿,检查旧目,修整残编,检校谬误。”首先是弄清家底。有清以来,北京为皇家图书汇集庋藏中心,但究竟有哪些,放在哪里,却不清楚。张宗祥就此详细调查,才弄明藏书有三处:一天禄琳琅,在内廷,凡宋元善本多在焉,乾嘉后时有被太监窃出私售,故流散民间亦多,后转入故宫博物院;二内阁大库,尽转入京师图书馆,亦多有宋元善本,但全卷者少。张宗祥可说是弄清宫廷典籍的第一人。
        作为国家第一图书馆,这些书当然是远远不足。见于图书馆采购经费有限,他采取的有效措施是:请教育部向各省书局征取图书、复通告各省图书馆、学校及公私藏书家征求文献,并与上海商务印书馆合同,允许影摄翻印,不收费,但须将所出版之书,每季度送与,它包括所出版的通常图书、中小学教科书(除《四部丛刊》等巨帙)。经过这番措施,京师图书馆新旧图书都有长足的充实。在此期间,他还应邀常赴故宫博物院图书馆,参加整理大内书籍,对宫廷图书有了完整的认识。
        张宗祥的另一个贡献,就是制定了京师图书馆的善本目录。他亲躬书海、鉴定版本,从实物和现场得有准确的认识。像在内阁图书,见有钤记和宋本特征的仙源谱系黄绫装,确证乃是南宋皇宫之物,可见还是元灭宋取临安运载大都(北京)的,而这在目录里了无表示。
        纸上得来总觉浅,方知此事要躬行。这份京师图书馆善本书目,真个是贯穿了他的心血和时间,原先他按照从来习惯,每与编写就不留草稿,因此目录只由己手写了一份,见于经费短绌,不能付印,只有束之高阁。但鲁迅却屡次告诫:“此目必须录副,私人存一部。因为付印无时,此事变迁不定,必须另录一份,他时方有根据。”张宗祥听了,也就手抄了一份。后来果如鲁迅预料,内阁遗留古籍多有被偷出境出国的,但总算还留有目录可查。现在这两份正本、副本《善本书目》分藏在国家图书馆和浙江图书馆。

        只是向浙省籍者募款,其余一概不要
        1922年秋,张宗祥辞去图书馆主任后的翌年,回到老家浙江,出任省教育厅长。他在公多倥偬时,将过多精力用于策划、募捐补抄文澜阁《四库全书》。近代中国多内乱外患,以至使乾隆时所立的“南三阁”:扬州文汇阁、镇江文宗阁彻底毁灭,杭州文澜阁,也因遭战火,全书36217册,经此后半个世纪里的多方努力,收集残余,也只剩了9000多册。因而当张宗祥返杭时,时在北京的钱恂、钱玄同和单不庵等一些关心文澜阁《四库全书》的友朋,在饯别时务请他多加关照。他也同意了。
        张宗祥与杭州文澜阁《四库全书》本来就有十分浓厚的情缘,这不仅是出自对中华文化的情结,而在十年前,他就参与浙江图书馆文澜阁藏书事。
        当时浙江省图书馆所在地毗邻西湖孤山文澜阁原址,时为馆长的钱恂非常重视这部残存的《四库全书》,就任之日,几乎是天天前来检查。且与妻子单士厘编了一份文澜阁缺书目录。钱恂因原文澜阁靠近孤山山脚十分潮湿,易生白蚁,就将图书馆隔墙的一幢比较讲究建筑的洋房用以庋藏文澜阁图书。这幢洋房原是清末为招待德国皇太子来华居住而建,时为本地军政要人、富绅等宴会玩乐场所,就此很有人不乐意,向图书馆顶头上司省社会教育司司长沈钧儒责问了。张宗祥时为社会教育官员,沈就请他去找钱恂沟通此事。张宗祥说:“可以。不过有个基本问题须先解决。就是这一幢洋房是应该供人聚饮或者赌博的好,还是藏书的好?”沈说:“那还待讲,当然作为正用好的多。”张宗祥当即赴浙江图书馆,钱恂未作应酬,就带他进洋房,那文澜阁图书,放在书橱里整整齐齐。张见了大为欢喜,说我就为此而来,现在你写份报告就是了。不久沈钧儒就向政务会提出通过,这幢洋房就此定为馆产。

西泠印社第二任社长张宗祥与沈钧儒合影于杭州灵隐。

        钱恂任浙江省图书馆馆长期间,也曾有补抄《四库全书》事宜,但经费短缺,尾大不掉,甚至因出自公款,尚须查账报销等纠纷,因此张宗祥就任教育厅,就补抄《四库全书》,亦是百废俱兴,行步艰难。这时浙江省图书馆馆长是章箴(章太炎)。张宗祥关切文澜阁,率先就请他去办两事:一是将钱恂所编缺书目录作核对,有否错误或脱漏;二是代印一批抄本用的纸张。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此后最大也是最需要解决的,就是经费了。
        当时北洋政府军阀统治期间,各省多以自治为名,浙江省也挂着浙江人治浙江招牌,省款本来就不足,而如教育经费留学生费就已久欠达半年,哪里有余钱付之抄书。张宗祥本持的理念,就不愿意向上面要钱,且要受到种种闲气和束缚。由此他明智地采取了募捐。
        一个月后,张宗祥搭乘夜车,独自赴上海募捐,他在上海找了周庆云、张元济、蒋汝藻等藏书家和友好,他们都很赞同,并表示尽力相助。张宗祥募捐坚持—个基本规则,那就是只是向浙江省籍人募,非浙江省籍者,就是富可敌国,乐于捐助也不要。经他努力,从在上海的浙江友朋,以及浙江在上海的商人处,很快就筹集了6000余元;回到杭州,浙扛督军卢永禄知道有此善举,送了4000元,省长张载阳也送出500元,在杭州也募捐了9000余元。后来,他就用这笔钱组织机构,雇佣了80个抄手,据京师图书馆所藏文津阁四库本,抄配了两年完竣。张宗祥对部分抄本也亲自做了校勘。

杭州文渊阁

        抗战初期,杭州文澜阁四库书运重庆庋藏。胜利后,有关部门打算将它运往南京,作为中央图书馆庋藏。张宗祥时任文澜阁四库全书保管委员会委员,竭力反对,坚持应还原阁,不得书阁分离,还非常有理地说明,当初募捐补抄时,只接受浙江本省籍人的捐款。由此,再加上他早年的学生,时为民国政府秘书长的程布雷和中央图书馆馆长蒋复璁都极为重视,唯老师意见是从,因此,文澜阁图书得以仍由浙江图书馆庋藏。

        所抄无一字失误 被誉为“天下一绝”
        清初顾亭林一生手抄图书1000卷,为200年来文化人之最,而张宗祥手抄8000卷(一说9000卷),可谓是前无古人,今罕来者。
        张宗祥抄书,准确地说,仍是校勘、考订(补正)之学,乃是图书馆大家之学,非常人能及。他自1904年23岁在浙江桐乡县学堂任史地教师时,就以抄写《孟子》为始,至1938年就抄写了6000卷。
        张宗祥手抄,是一门造诣极深的学问。要选择同一书的不同版本最佳者。读书贵精校,多须采用善本孤本,从选择中比较,从比较中选择,再在抄录中寻求校勘辑佚。他后来为《浙江图书馆善本书目》作序称:“善本之旨,在于正讹说,别异同,以征往事,非专以历年长久而宝之也。年长久而宝之,是玩好矣,奚贵乎书?”此说正说明他校辑、手抄古籍的理由。由是经张宗祥手抄的书,乃是此类古书最为完整、准确(即接近原本)的版本。
        张宗祥抄书,深获友朋赞赏。早在京师图书馆任职时。鲁迅就建议他将馆藏明抄本陶宗仪《说郛》百卷辑校,并说:“你是打字机,何不录出,大家来研究研究,我也急需。”张元济得悉,要他在六年里完成,即由商务印书馆出版。
        鲁迅取张宗祥绰号“打字机”,是因为抄书快而清楚。据称每日可抄15000字,有时逢到急需,通宵达旦竟可达24000,而且都是蝇头正楷。张宗祥抄书效率极高。他能一心两用,有客造访,可以边抄边谈,五官通用,而所抄无一字失误,被誉为“天下一绝”。他的抄书,有时如摆围棋谱,先自一页纸中心谱写上书抄的几个字,再自中心谱辐射四方;也有采取从一纸的四角谱写数字,再由四角先后引向中心,而均都能一字不失,一句不漏。他自称如此抄法,是检查错字之妙法。这些经他抄写,即校勘的古籍,远胜于原本,因而颇为出版部门欢迎,竞相付梓。如《合校世说新语》《越绝书》《吹剑录全编》和《校正三辅黄图》。
        建国后,张宗祥经上海市长陈毅推荐,出任浙江省图书馆馆长。在馆长任内15年,为省图书馆创办了与全国同级馆的两个“第一”:第一个古籍修复室;推出第一份专业刊物《浙江省立图书馆通讯》,还建立了研究部。但他仍在百忙之余,不论盛暑酷寒,用于校抄古籍,如以校抄谈迁《国榷》三年,疏释《神农本草经》三年,《全宋诗话》三年,等等,且还另作提要、札记。在他晚年,即1957年将家藏木刻本《五代史记》等千余本赠与浙江省图书馆后,1961年,又将这些手抄的《国榷》等240种继续送去。他对女儿张珏说:“手稿送省馆。我一生精力在图书,我相信浙江图书馆。”张宗祥一生在做抄书式的校勘,正如他在1921年41岁时挂于书室的楹联:分明去日如奔马;收拾余年做蠹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