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顾——【友创意人第18期】朱志康:文化里的设计哲学
发布时间:2016-03-04 14:33:06

       中华文化历史悠久、博大精深,在中华历史中,与美学相关事物是由工艺师、工匠、文人等创造出来,“设计师”却是近代才出现的名词。在现代社会中,设计师如何能运用设计手法,将文化元素融于其中,继而推向全球,用新的语汇与世界沟通?
       2016年1月24日,创意设计馆 “友创意人”新年首期、总第18期公益科普演讲开讲。演讲嘉宾朱志康先生以《文化里的设计哲学》为题作出了精彩演讲,并与来自不同职业不同年龄段的听众进行现场互动问答。

 

嘉宾:朱志康

 

友创意人现场

 

 

        来自台湾的朱先生,在丰富的文化熏陶中成长,从他的设计中总能看到中华文化元素融合其中,不是表面的雕龙画凤,而是深层的文化内涵;再加上他对情境的敏锐观察,能牵引出人们记忆中的情感,这就是他的作品能深动人心之处。他的作品不仅感动了有共同文化记忆的华人,也打动了西方人,透过朱志康的作品,他们看到了现代新东方设计。在广州难得一遇的飘雪日,朱先生的精彩演讲依旧吸引许多读者驻足倾听,一同分享《文化里的设计哲学》。

 

以下为演讲及问答实录:

        各位好!我是朱志康,很荣幸有机会跟大家分享交流。今天是少数几次,我觉得会紧张的演讲,因为平时都是和设计师交流比较多,很少跟生活周遭的人谈关于设计和文化方面的事。我先简单说一下个人的经历和用文化来做设计的一些观点,也就是我个人作品的部分。我会尽量缩短演讲的时长,让大家有问问题的时间。反正是闲聊,大家简单就好。

        我毕业于台湾实践大学。2008年的时候,我用一只板凳《咚咚锵》获得了iF和reddot两个国际的奖项。当时台湾的设计师大多关注在新兴的智能科技产业,没有人觉得台湾有家具设计师,包括我自己。我做《咚咚锵》也是因为好玩,因为做空间设计这么久,总想做一点关于自己的东西,国外的大师一般都会设计一把自己的椅子,所以我也选择做一把椅子。

 

屡获国际殊荣的代表作:咚咚锵

 

       我从记忆中找椅子的印象。对板凳的记忆,最早始于庙会。参加庙会的时候,老公公老太太都会坐在板凳上下棋,坐得很不舒服。我希望老人家们可以坐在躺椅上,但拿一把真正的躺椅太麻烦了,所以我想到了把板凳变成躺椅。把板凳变成躺椅,这是最简单的方式,但里面有一个技术难点。《咚咚锵》纯靠重力平衡,里面没有任何的机关。从椅子的左边到右边,形成一个伸展结构,因为我们的解构,人的重心点改变。为了解决重心点和后面角度的关系,我们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在这里,我得由衷地感谢台湾的工艺师傅,他们真的非常认真,在实验阶段,打破了好几只模型,这是设计师做不到的,设计师只是画画图而已。这个打磨的过程,呈现出的台湾工艺师的精神,就是一种文化。

       板凳改装成躺椅以后,翘起来的两只脚非常奇怪,也容易绊倒人。我们想了很多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例如把后面两只脚藏起来,可是会多了很多机关,不利于椅子的大量复制。我想到的最轻盈的方式,就是加一个布套。我们把《咚咚锵》拿到米兰家具展的时候,外国人很喜欢这个布套,他们觉得这是一只猫,还有人觉得是青蛙,而我们一看到这块花布和毛片,就很容易联想到舞龙舞狮,那些咚咚锵的声音也就出来了,这就是我们共同的文化记忆。有集体记忆的东西,就会很容易引起共鸣。

       在《咚咚锵》的方案里,文化两个字不存在,我只是把生活里的东西拿出来了,但对老外而言,他就觉得这就是一个文化。Domus学校的教授还带着他的学生跑来看。其实文化本身就是生活的,是人类集体产生的一个生活印象。现阶段的深圳和广州,就面临着一个很大的文化转变期。就设计这件事,从水晶吊灯换成了蜡烛灯,换成了工业风,这就是一个文化的现象。

        文化是一种生活,设计只是解决问题的一个方法。每个人都可以做设计,只是设计师会更清楚怎么用最轻便的方式去解决问题。设计很诚实,不需要抄袭,更不需要学国外,我们可以用自己身上的东西,来解决我们自己的问题。虽然设计这个词在我们的历史里并不存在,但工匠是一直存在的,还流传下来很多典故。从中国古代开始,我们的设计思维里,很多的元素都是从记忆里面找出来的。但在学校,老师教的设计思维,都是设计功能、设计空间、设计需求、人体工学,还有精神层面的幽默感、情境和浪漫,没有人去谈和我们记忆有关的东西。记忆都是有故事的,就像我们书房里的花框,为什么会用冰裂纹?因为寒窗苦读。每一个设计,背后都有它的寓意,而不是为了幽默为了造型之类的。

 

 

内蒙古冰雪试驾基地

       在我来做这个设计之前,甲方找了很多设计公司,但他们当地的首长都不同意。蒙古人的审美文化和我们不同,对他们而言,草地就是他们的家,天空就是天花板,哪里都可以睡,蒙古包一收就可以走,所有废弃的东西当地掩埋,死了也不需要有墓碑,自然来干净走。他们带我去看草原,开了四个小时,一条直线,没有红绿灯,四周都一样,车速再快,也好像是静止的。举目四望,我们只看到草,但对蒙古人来说,草原就是最美的。他们没有地主观念,视觉和思维逻辑都非常宽阔,所以,你怎么可以在他家盖点什么东西?盖什么都是多余的,而且你盖的东西还是坐飞机都看得到,他们怎么接受得了?

内蒙古冰雪试驾基地

         我们配合他们的思维,草地上不能盖,那就盖到草地下。这是还没有完工的图,完工之后草地封过来,只在前面有一条缝,车可以从缝里开出来。这个建筑宽一百多公尺,在草原上,看起来就像小木屋,在天空俯瞰,完全看不到。建筑用的材料也是当地的白桦木和松木。当地首长一看我们的方案就同意了。其实我们的设计很简单,把自己拿掉,用他们的东西来解决他们的问题,仅此而已。

         还有我们去年做的书店,成都方所。这个书店能做起来,得感谢方所老板毛继鸿先生。在这个过程中,我们跟他们学了很多时尚的东西,也帮他们解决了一些意料以外的问题。我觉得方所真的是用了另外一种思维在做书店,它卖的不是书,就像酒吧卖的不是酒,咖啡店卖的不是咖啡一样。拿星巴克举例,它的咖啡非常难喝,但你还是会去买,为什么?因为你买的是国外的记忆。拿着这杯咖啡,就像去到巴黎一样。享受脱离现实的情境,这是一个底层的信念,设计也可以这样去思考。

         成都方所附近有很多寺庙,我们的第一个方案是藏经阁的概念,但当时想得并没有那么深,如何用藏经的概念来解决设计的问题之类的。这个空间太大,楼的高度也做不了夹层,所以我干脆拿它做出殿堂的感觉。无论是庙宇还是教堂,从古到今都会有先压低空间再放大的现象,只有走进去才发现空间之大。教堂的神像都很奇特,放小到让所有人看不清楚他们长什么样子,而寺庙的佛像,一定大到让你不敢抬头看它,一个是遥不可及,一个是强势威严,其实都是为了保持距离,让人心生敬畏。我们在方所用的设计手法也是这样子,把空间压缩到最小,然后再放大。当然,里面没有放任何的图腾和神像,我们只是用空间的感受让大家体验到设计的气象。我们还做了很多水泥柱子,打造出山洞藏经的样子。

 

 

成都方所

        成都方所项目我们拿了很多国外的奖项。在拿奖的过程中,我有一个体会,原来我们的东西,外国人是多么地想知道。我们不需要刻意地学习国外的东西,只需要做好自己就好。有几个国外的媒体把方所看作未来的设计趋势,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将它看成趋势。很多设计师喜欢用很多风格和甲方沟通,但是我觉得风格这种东西根本不存在。

        日本建筑大师安藤忠雄,他的第一座清水混凝土建筑,其实是因为客户没预算,而那时候日本的瓷砖还蛮贵的。清水模便宜,但出来的效果很像监狱,所以他就学路易斯•康,把光影拉进来,照片看起来很漂亮,但是甲方还是不要,结果他只好自己买下来,变成自己的办公室。安藤忠雄并不是因为想成为清水混凝土大师,所以才使用清水混凝土,他的初衷也只是为了解决问题而已。

        不崇洋媚外,不抄袭古代,用自己的生活经验来解决问题,这是我对设计的理解。我们所有的文化都在我们的生命过程之中,你认可自己,别人就会认可你。我们不需要抄袭国外的什么风,只需要做好自己就好。我们也不需要刻意去找自己的文化,我们本身就有这样的基因,根本不需要担心如何呈现,更不需要把古代的东西搬过来直接用,就像我们现在还是可以写书法,但不一定要拿毛笔。谢谢大家!

 

现场问答
 

Q1.朱老师刚才提到,在设计过程中,用回忆的方式提炼出故事,变成解决问题的方法。我本人是念文学的,有很多作家在写书的时候,也是用这种回忆的方式。我的问题是,您除了用回忆的形式做设计,还有其他途径获取灵感吗?

朱志康:应该有。但目前我只发现这个。记忆就像一个资料库,我们可以通过搜索,把有用的东西拿出来重新排列组合。设计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就像设计《咚咚锵》,我只是想看到老人家能躺起来,就把板凳折起来,后来多了两只脚,就再设计一个布套。设计就是A+B+C=D,甲方和消费者都有自己的需求,设计师作为一个媒介,把两者需求结合起来,答案就出来了。

Q2.成都方所的柱子原来就有吗?还是您后来加上去的?另外,您可以从设计师的角度,推荐一些台湾的景点吗?

朱志康:柱子原来就有,后来我们又浇了一层水泥包在外面,中间是空的。如果大家对中国文化感兴趣的话,可以去看一下王大闳先生设计的台北国父纪念馆。台北国父纪念馆有中国的比例,所用的材料都很简单,光影也兼顾得很好。虽然看起来很有中国建筑的感觉,但是你完全感觉不到中国的元素。

关于国父纪念馆,还有一个小故事。当初要建馆的时候,很多人建议要做得像庙一样,王大闳先生就提出了很严重的反对。因为孙中山先生本就是一个推翻封建统治的人,给他建一座庙不是很奇怪吗?国父纪念馆不能学国外建筑,要保留中国的特色,但又不能建得和庙宇一样,所以王大闳先生就给出了一个全新的,也就是现在的台北国父纪念馆蓝图。王大闳先生是贝聿铭先生的同窗,可以说,他们那一辈的建筑师,已经把中国近代的建筑都讲完了。他们对比例和质感的要求,是新一辈的建筑师完全不能企及的。

Q3.您刚才一直说,文化是一种生活,设计是用来解决问题的。我就很好奇,设计为您工作以外的生活解决了哪些问题?

朱志康:太厉害了,我第一次听到这种问题。老实告诉你,设计师的生活是非常混乱的,最难解决的就是个人问题。我没有办法用设计的思维来解决生活的问题,还有公司的管理问题。我可以看到别人的问题,为他们排忧解难,但……很多设计师都不知道自己的家该怎么设计,就像厨师很难为自己煮一道菜,我也一样。

Q4.我是朱老师的忠实粉丝,今天特意从佛山赶来听您的演讲,还遇上了广州的下雪天。刚才看老师的作品,我自己也在思考:我很喜欢设计,但我是学画画的,应该怎么入门设计?

朱志康:除了兴趣,还要付诸行动。我大学也是学国画的,当时画了很多庙,还拿了台湾很多奖。后来,我用国画作品去应征空间设计的工作,从画效果图开始,慢慢地接触设计。画画是有底子的,想丢都丢不掉,这个问题可能你在将来也会遇到。我曾经想把画画所学的东西全部抛开,但事实是行不通的,有时候画一些空间作品,看起来还是和国画一模一样。画效果图,我不是为了挣钱,一般的设计师我也不帮忙画,只帮一些设计大师画。台湾的设计大师我基本都帮他们画过效果图。我想知道设计大师们是怎么做设计的,最快的方式是直接沟通。这个过程中,难免出错,但错得越多就会越清晰,什么是不要的,为什么不要。我花了很多年去做这件事,有了积累之后,才慢慢开始自己做。

Q5.刚您提到,您的作品都和您的记忆、和庙宇有关,我想了解一下您的思维体系。

朱志康:好像我和庙真的是很有缘分:画庙宇拿了很多奖,拿为庙会设计的《咚咚锵》又拿了奖,用藏经阁理念设计《成都方所》,又拿了很多国外的大奖,算巧合?应该有一个思路在。一切的事情都和人的生命体验有关,我做设计,喜欢从记忆中找答案,沿着这条脉络分析下去,还有什么?我也不知道。其实对我来讲,从2000年入行到现在,已经碰过不下七百个案子,里面真正与庙相关的并不多。但我很明确一件事,就是我不会把一样东西搬过来直接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原力。每做一个设计,我都会到现场去感受。我不一定知道自己能拿出什么东西,但我很清楚什么东西不能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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