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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阳观)一个人的天象台和一个城市的天空
发布时间:2007-04-01 00:00:00
今天,曾经做为天象台的道观不再承担观测天象的科学重任。
 
记者手记
李青来的双重身份

  李青来的正当职业是一所道观里的道士,他的日常工作无非是洒扫庭院、念经祈祷,可他偏偏有一颗不安分的心,不但自学绘画,还研究天文、地理、三角几何学,以至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预测到广州即将发生旱灾,两广总督让他设坛祈雨。求雨是历代道士的大好活动时机,但李青来竟然放着大把的钱不赚,“祈雨焉能驱旱?”继而又建议发动农夫民役抗旱备荒。
  用现在比较流行的心理分析的说法,李青来应该属于那种具有双重性格的人,道士与科学家的双重身份,让他处于一个矛盾的漩涡中,迷信与科学就像潜伏在他心中的两头小兽,时不时地出来做斗争,一会儿是科学占上风,一会儿是神仙占上风。
  这是采访前我对李道士不怀好意的猜测,思路在采访中一点点地变得清晰,纯阳观外面看起来像一个道观,里面的构造分明是一个观测星象的天文台。一般的道观里面供奉的无非是吕洞宾、关公,三元宫里还供奉着观世音菩萨,而纯阳观最推崇的是大学问家老子,观里有整面墙刻着老子的《道德经》。据史书记载,纯阳观内还曾经设有一代名臣崔与之的祠堂,可见李青来不迷信传说中的神仙,而认为“忠臣孝子才是真正的神仙”。
  清朝的时候,科学家算不上一种职业,绘画也只是名人雅士的一种爱好而已,要想在那个社会生存下去,必须找一种正当的职业,有人选择做官,如历史上的张衡、蔡伦等,而李青来选择了做道士,一种更为自由的方式,可以说,道士的职业只是他的外表,本质上他是一个伟大的科学家,而两者一旦发生冲突,他就露出了科学家的真面目。    □许琨

历史和现实总是复杂地交错。

古观的细节很“广州”,岭南的科学传统和人文环境也影响了李青来的一生。

杨孚、崔与之等历史名人都曾在漱珠岗设帐讲学,高剑父、高奇峰、陈树人等也曾率徒在岗上联袂作画。今天漱珠朝斗,古风犹在。

市井之地难掩当年群贤毕至的古道观的风采。

  大事记
  1645年 正月,清军破潼关,入西安,李自成逃往襄阳。四月,清军破扬州,大杀十日,明大学士史可法死难。五月,清军入南京,明安宗被俘,次年死。六月,清帝下令汉人薙发,违者严惩。闰六月,明唐王朱聿键在福州称监国,随后即帝位(绍宗),年号隆武。同时,明鲁王朱以海在绍兴、靖江王朱亨嘉在桂林,亦称监国。李自成为清军所迫,南走湖北通山九宫山,死。十二月,明大学士黄道周被俘,不屈,死。
  1646年 八月,明绍宗被俘,后死于福州。九月,清军入泉州,明将郑芝龙不顾其子郑成功谏阻,降于清,郑成功逃至南澳,起兵反清。十月,明桂王朱由榔在肇庆,称监国,后称帝,年号永历。十一月,明唐王朱聿钅粤在广州称帝,年号绍武。于是,永历、绍武两方人马互相攻斗。十二月,张献忠败死。清军破广州,绍武帝自杀。永历帝奔梧州。
  谭伯牛

  地理记忆
  普通道观 现实与梦想的栖息之所
  纯阳观是一个传奇道人的修行之所,也是一个科学家观测天空的天象台,尽管这是一个略显寂莫的天象台,却至少也意味着200年前,就有人向这个城市的天空,发出了问候的声音。

  如果不是身临其境,你根本想象不到在熙熙攘攘的城市里面会有这么一个清幽的所在。纯阳观内除了念经的道士和进香的善男信女,还有附近的居民在里面闲坐晒太阳,岗顶的一块平地上,两个女孩子在打羽毛球,虽然技术不高,但欢快的笑声传得很远。
  
  漱珠岗
  山环水曲,松石清奇

  纯阳观所在地由漱珠岗、葫芦岗、凤岗三座小冈组成。小山冈均为古火山岩,经长年风化剥蚀,岩石多为圆润光滑的“石珠”,故该地叫做“漱珠岗”。相传漱珠岗曾经是一个小岛屿,岛上奇石叠起,老树参天,后来陆地变迁,这里又变成了一个小山冈,冈上苍松滴翠、冈下碧水环流,好似玉碟上一颗明珠。
  但这里并不是一开始就有这么一个既美又雅的名字的,最开始的时候名字叫猪鬃岗,冈上有很多松树,相传汉朝名臣杨孚因为喜欢岛上的清幽美景,就在上面搭建草庐,吟诗著作。杨孚,字孝元,番禺人,他在任职期间曾多次上书汉和帝息兵安民,停止对匈奴的战争。杨孚不但是一个忠臣,还是历史上有名的诗人,他所著的学术专著《异物志》多为四言,琅琅上口。屈大均曾说,数广东历史上的诗人,当自杨孚起。
  杨孚喜欢松树的挺拔和高傲,但松树本是生长在北方高寒地带的植物,杨孚尝试着从河南嵩山带回松树的种子,没想到,竟然长成了郁郁葱葱的松树林,故漱珠岗又有万松岗之称。
  
  旧时庭院
  曾经群贤毕至的幽雅之地
  据史书记载,纯阳观落成后,除了奉祀吕洞宾的纯阳殿之外,还有山门、步云亭、灵官殿、怡云轩、东西廊房、客舍、左右巡廊、库房,错落有致,布局严谨。李青来在冈顶建了朝斗台,台高两层,全用花岗岩砌成,下层为石室,沿台外石级可登上平台。台上建有亭阁已毁。阮元为纯阳殿、颐云坛(即朝斗台)亲题石额,至今尚存。但现在能看到的只有山门、灵官殿、大殿、拜亭、朝斗台及李明彻墓。
  纯阳观四周古树葱茏,奇石嶙峋,沿冈东南角拾级而上,台阶盘旋,高敞的山门上刻有阮元题写的“纯阳观”三个大篆字。观内亭台楼阁曲径通幽,使名观显得更加庄重、古朴。
  
  朝斗台
  伸向天空的最早梦想
  纯阳大殿后面的朝斗台,位于漱珠岗最高处,是李明彻编纂《广东通志·舆地略》时为便于观测气象和星辰变化而修建的观象台。这是一座四方形的碉楼式建筑,台高8米,楼顶是一个10多平方米的平台,有石梯直达,四周有石栏。朝斗台底层是一石室,门楣上刻有“朝斗台”3个大字。
  朝斗台与纯阳观同时建于清道光4年(1824年),是广东省最早建立的天文台,比香港皇家天文台建立还早几十年,具有较高的科学意义和历史价值。朝斗台顶原有亭阁,虽已塌毁,但整座建筑仍保存较好。
  
  杨孚祠
  一个敬重科学的地方

  当年纯阳殿左侧,建有杨孚祠。杨孚,东汉章帝时拜议郎,曾在漱珠岗著述,有《异物志》传世。《异物志》是岭南最古老的学术专著,杨遂被后世尊为岭南第一学人。纯阳殿右为崖清献祠,崔为南宋理学名臣,曾在漱珠岗讲学,留有《真理学》一书。
  到了清朝嘉庆年间,李明彻在漱珠岗上创办纯阳观,并得到了两广总督阮元的大力支持,阮元与李明彻还是好朋友,彼此之间互为欣赏,李明彻修建纯阳观也得到了他的大力资助,道教中主张“忠臣孝子皆神仙。”阮元最崇拜的忠臣就是汉朝时的杨孚,又因为漱珠岗的形成与杨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就在纯阳观内建造了杨孚祠。

  诗文漱珠
  萧馥常 《漱珠岗》
  南溟老痴龙,吐珠化成石。遗落卢城口,可漱不可咽。西度环珠桥,水松一路碧。笙竽送我行,沙鸟曾相识。烟村出平野,苍然起秋色。缅怀李道士,羽化去无迹。斗台当岿然,龙虎火已息。扫地寻丹砂,化灵堕瑶席。月海即珠光,毋使龙复得。
  易顺鼎 《访杨议郎祠》
  吟筑扶上漱珠岗,藓压云根十丈长。兰叶满山如草贱,榕阴匝亩比松凉。佛生日后仙生日(明日十三为吕纯阳生日),汉瓣香边宋瓣香(“汉”,指杨议郎祠侧边的宋代崔清献祠),五客来游如五凤,更添一鹤是纯阳。(五凤:漱珠岗西面的村名叫五凤村)。

  历史变迁
  花事已随尘世改,苔根犹是旧时栽

  广州人称“北有三元宫,南有纯阳殿”,可见纯阳观在广州道教中的重要性。当代史学泰斗,中山大学教授陈寅恪先生参观纯阳观时,也曾题诗咏叹:“我来祗及见寒梅,太息今年特早开。花事已随尘世改,苔根犹是旧时栽;名山讲席无儒士,胜地仙家有劫灰。游览总嫌天宇窄,更揩病眼上高台。”
  
  人文汇集的道观

  由清代名士李青来创建于清道光四年(1824年)的纯阳观,是广州市迄今为止尚存的道教宫观之一。漱珠岗本已是古松怪石,郁郁葱葱,清幽宜人,一直为避嚣游览胜地。纯阳观建成后,更吸引游人,其中不乏名人骚客。他们流连于这青山绿水之间,乐不思归,或留墨,或题咏,有的甚至入道隐居,为纯阳观增添了不少斑斓的色彩。光绪年间,画坛宗师居巢和居廉;清末民初,高剑父、高奇峰、陈树人等,率徒在冈上联袂作画,使纯阳观进一步提高了名气。
  
  起起伏伏的命运
  抗日战争时,广州沦陷,日军炮击纯阳观,所有殿宇祠堂悉数被毁。纯阳观文物,包括李明彻著作、居所等荡然无存,只留下山门、朝斗台、吕祖像和匾额。
  解放后,广州市人民政府把朝斗台、纯阳观列为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当时,中共广东省委第一书记陶铸还亲自到漱珠岗勘定保护范围。可惜“文革”时期,纯阳殿改建为“阶级斗争教育展览馆”。
  1988年,广州市道教协会收回纯阳观。香港圆玄学院、蓬莱仙馆捐资百万港元,筑起石栏台阶,重修纯阳大殿。1989年,纯阳殿竣工并举行开光大典。漱珠岗上从此香客如云,恢复了往昔的热闹。
  
  从一个人的变成城市的
  “文革”时期被严重损坏的纯阳观重修工作进展顺利,其东南侧还将开辟通往瑞康路的1万多平方米的纯阳观文化广场。目前,广州市规划局已经编制完成《海珠区中大布匹市场及周边环境整治及保护规划》,其中涵盖了纯阳观的重修建设,各项建筑单体的报建工作正有条不紊地进行。据悉,纯阳观规划用地面积22710平方米,重修后的纯阳观将恢复为集自然风景、岭南园林、文物保护、历史人物和宗教文化于一体的道教活动场所。

  人物寻踪
  寻常道士 科学与宗教的双重选择

  说起纯阳观,人们都会想到清代名士李青来,他深厚的宗教素养使他闻名全国道门,纯阳观就是他一手创建起来的,他还是一名自学成材的油画家、天文学家。而修建纯阳观最初的用途是为了观察天象,纯阳观也是广州迄今为止保存最完好的第一座天文台。李青来的一生是传奇的一生,并与纯阳观的历史息息相关。
  
  道士/学问杂家
  李青来(1748年-1832年),本名明彻,别字大纲,又字云飞,广州番禺人。他的主要著作有《道德经注》二卷、《黄庭经注》一卷、《证道书》一卷、《修真诗歌》二卷。
  李青来少年时就十分聪慧,怀有一番抱负,可惜未得到名师的指点。于是希望通过游览祖国的名山大川,找机会结识有学问的异人。在他12岁那年,便要求父母让他出家当道士。他父母也不阻止他的志向。后来他就以青来作为道号,先是进罗浮山冲虚观访寻高道,后来江西有道家盛会,汇集全国老道,李青来专程拜访,但得知并非名实相符,于是又不辞而别,回到广州。
  由于对传入中国的西方近代科学文化知识饶有兴致,李青来购买了一些历法、绘图、绘画的书籍进行自学。并逐步掌握了天文、地理、三角几何学。他不仅擅长国画人物山水,甚至连当时鲜为国人所知的油画也会一手,而且小有名气,油画卖得好价钱。一些美术界的人士也经常和他一起吟诗作画。
  当时,两广总督正好要收购一批西洋油画作为给朝廷的贡礼,大家都推荐他作画充贡。李青来不负众望,完成了使命,又被招为贡使,携画上京进贡。李青来抓住机会,到了京中主管天文历数的钦天监学习,并观摩了我国历代的各种天文仪器,学问大有长进。
  
  修道/观天象
  李青来返广州后,起初仍隐居于白云山潜心研究和观测,不久因为生活所困,便到观音山(今越秀山)的龙王庙担任司祝,继续自学和着手从事著述,又到澳门向洋人请教观察天象以推算地面距之法。
  时人卢元伟在闲谈中偶然说起:古人有“月行九度”的论说,打算制造一个仪器来证明这种学说。青来根据自己长期的观测、收集和研究所积累的资料,执笔写成了我国天文历史上极其珍贵的《寰天图说》。
  到了嘉庆年间,阮元出任两广总督,广东也成立专门的志局筹备编撰《广东通志》,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元伟知道此事后,便将李青来的《寰天图说》进呈,阮元读了之后,决定立刻刻印问世,还亲自写了序言,并邀请李青来担任《广东通志·舆地略》的主编。
  李青来在编纂《舆地略》时踏勘地形,到过不少地方。他登上河南五凤村万松岗冈顶观凤凰台,见此处为河南制高点,近览珠江,远眺云山,景色迷人。据说此处苍松是东汉扬孚从河南移植于此繁育而成,杨孚、崔与之等历史名人都曾在此设帐讲学。李青来决意在此建座道观,作为晚年修道之处。
  李青来建观的想法得到阮元的多方支持。阮元带头捐俸,达官贵人、名绅巨贾、善男信女纷纷响应乐助。
  历时三年时间,李青来终于编写出了《舆地略》(一共6卷),绘有广东舆地总图及各州府县诸图,观图按此比例可测远近。另绘晷度附近南极星图、分野、气候,共一卷。此卷被人称道为善本。按地方志编篆惯例,在世者之著作列入著录,阮元特破格批准将《寰天图说》收录入《广东通志·艺文志》。
  
  祈雨/抗旱
  道光四年(1824年),粤米奇缺,米价高涨。阮元采纳李青来的意见奏准朝廷,鼓励外贸,使米价降下来,官民称道。最难能可贵的是,李关心解决民间疾苦,能讲求实效。道光年间广州南方上空出现彗星,流言四起,人心惶惶,李青来指出此非天灾之兆,分析本地将有旱灾。阮元打算找道士设坛祈雨。求雨是历代道士的大好活动时机,但李青来竟大胆指出此举不当,并坦诚地说:“祈雨焉能驱旱?只有发动农夫民役抗旱备荒才有实效!”这年秋天果然大旱,由于阮元采纳李青来的建议做了部署,广州地区顺利渡过旱关。李青来尊重科学的态度,受到了人们的尊敬。
  据民间传记,他在兴建纯阳观的时候,破土获得茯苓数石,服后神气不衰,直到道光十二年(1832年)享年84岁辞世。李青来的遗体原葬于三元里松柏岭,到1950年人们为了纪念他对天文学的贡献,把他的墓葬迁回漱珠岗,至今尚在纯阳观内。

  专家论道
  古代道士成为科学家不是奇怪的事情

  采访对象:中大历史系教授、明清史专家 章文钦
  记者:李青来既是一个道士又是科学家,如何看待他的这种双重身份?
  章文钦:李青来是一名道士,即道教信徒。但同时他又是一名科学家,精通天文、地理、测绘等。从古至今,宗教和文化都是密不可分的,中国历史上,唐代的一行和尚,他也是一名杰出的天文学家。而像佛教里涌现出的拥有文学艺术才华的僧人也是不胜枚举的。所以一个道士成为一名科学家也不是件奇怪的事情。
  记者:以前我们报纸采访过明末清初广州的学问僧,他们的成就更多地在绘画、书法等方面,而李青来的成就却主要在科学领域?
  章文钦:这也是时代进步的一种表现,自明中期,西方传教士来到中国,把西方的先进的科学技术知识带到中国。比较有名的是来自意大利的传教士利马窦。到了清朝,也一直沿用明朝的天文历法,汤若旺、南怀仁等传教士得以在中国继续传教,同时也传授西方先进的科学知识。在当时,无论个人的背景如何,宗教信仰怎样,只要有机会都可以向西方传教士学习西学。也可以信奉他们的天主教,这在当时是十分开放的。李青来正是处在这样一个社会背景之下。
  记者:是否佛教就更容易产生艺术家,而道教则更具有科学探索性呢?
  章文钦:道教本身是崇拜北斗星,观天象的一个宗教。因此,李青来研究天文也正好和他作为道教徒的身份相符合。在漱珠岗的朝斗台,就是李青来用来观测天文气象的天文台。

  本版撰文:
  本报记者 许琨 实习生 汪莹
  本版摄影(除署名外):
  本报记者 黄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