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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为人,不同命;贫与苦,本孪生
发布时间:2007-12-24 14:03:07

  历史精神

  劳动原无贵贱,人类自为之?

  先讲两位朋友的故事:

  这是一位年轻IT精英,住在一个环境不错的小区里。有次因一点小事与小区的清洁工闹了口角,IT精英一脸不屑地说:“她算什么,我上一天班就当她上一个月班!”旁边有人看不过去,冷静地说:“你一月不上班,世界照样运转;但如果她一天不上班,我们整幢楼的人都无法忍受!”

  还有某位年轻时尚小姐,每周都要在美容院里进行若干次精细的全身皮肤护理。有次与美容院的服务小姐聊天时,才知道美容院小姐一个月的收入,也只相当于她做两三次这样的全身护理。

  劳动的价值,到底应该以什么来衡量?应该是按什么样的评判标准转变成价格——也就是人们的工资收入?

  通常的人们看来,以脑力工作为主的工作,因为需要一定的技术含量,需要经过一定的教育和培训,所以总被认为是较高等的劳动;但相反,以体力劳动为主的工作,因为无须什么技能培训,所以也总被轻视。在都市里,大量用身体和汗水进行的体力劳动,经常被视为可有可无的廉价劳动。

  无论是上个世纪初期的中国,还是当代的社会,体力的劳动总是被视为卑贱的劳动。而他们所得到的收入,也总是远远低于脑力工作的人们。因此,在城市的贫民窟里艰难生活着的贫民,也多数从事着这种体力劳动。

  上世纪初,广州的贫民窟是在越秀山脚下的小北,在这里居住的人们,从事着车夫、小贩、织布等城市里最低等的工作,这种工作也代表着,他们只能拿到微薄而不稳定的收入。从《广州民国日报》看到当年的贫民,他们是早出晚归的人力车夫,是生活无着落的小贩,和纺纱到深夜的女人们。

  劳动本来无贵贱,但是劳动的价格让它有了高低之分,人们的眼光让它有了尊卑之别。最近几年,一听到有名牌大学毕业生在肉菜市场卖肉的消息,听到大学生在劳务市场做保姆的消息,人们就要震惊,就要反思,就要有一大堆人嚷嚷“这是对人才的浪费,对知识的不尊重”。

  也许,一切源于某种人为的不平等?

  想起卢梭《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础》中的一段话,拿来与诸君共享:

  “我认为人类存在着两种不平等:一种我称之为自然的或生理上的不平等,因为它是由自然造成的,包括年龄、健康状况、体力以及心理或精神素质的差别;另一种我们可以称之为伦理或政治上的不平等,因为它取决于一种协约,并且这种协约是由人们的同意确立的,或者起码是人们许可的,而这种协约是由某些人专门享受且往往有损于他人的各种特权(如比他人更富有、更高贵、更有权势,甚至要求他人服从他们)组成的。”

  旧闻回眸

  1925年 旧时广州贫民的生活
  
  当年的贫民窟

  民间初期的广州,社会贫富悬殊。虽然西关与东山两地汇聚了一批达官贵人,但在一些相对较偏远的地方,也形成了一些贫民的生活区域,生活较为穷苦的人们聚在一起,仿如都市里的贫民窟。这样的地方,以小北一带最为有名,而住于东山富人区一侧,竟然也是一个不小的贫民区。

  当年在广州北部越秀山脚小北一带街巷,多是贫民聚集的所在。例如在三眼井、挞子鱼塘、豆腐寮、十八九洞等浅街窄巷,都是贫民居住的地方。在各浅街窄巷里,他们蓬毕祸庐,霍饭泥羹,终日勤劳而不获一饱,生活艰苦异常。

  而在东山广九铁路边的永安坊,永胜上下沙,百子路侧,猪屎上下寮大菜园一带,也都是贫民屯聚的地方。这个贫民窟规模还不小,男女统计,可能有几千人。这里的屋舍,用泥砖筑成的也有,用竹木支撑的也有,高矮不齐,大小不一。屋内家私零乱,床铺杂陈。夏日热如火炉,秋冬风尘扑面。下雨的时候,点点滴滴,漏得衣衾尽湿,坐卧难安,真是无可奈何啊。
  
  贫民的生活来源

  当时贫民的生活来源都很少,多数是以苦力、小贩或纺织等为生计,这些都是都市里面最辛苦的职业,但即使是整日劳作,也难以维持生存的需要,一旦染上疾病,更不知如何活命。

  贫民们从事的都是都市里最低层的职业,男人拉车、做小贩,女人纺纱、织布、织草鞋,工作相当艰苦,但依然入不敷出,生活贫困。

  综合1925年《广州民国日报》相关报道

  相关链接

  东山富人的生活状况

  据1925年12月8日《广州民国日报》 虽然东山附近有贫民聚居,但住在东山的居民,统统都是住洋楼,坐汽车,衣锦绣,食珍馐,何等阔绰。富人与贫民之别实在太大,当时,报上有人将东山居民的生活状况写下来:

  1、军政界,有军官和机关重要员司及俄国留粤供职的住户。他们入息很丰富,每月总有千数百元的薪俸,所以住的是宏伟洋楼,行的是汽车,食的是海陆珍馐,衣的是毛发锦绣。

  2、洋务界,如洋行买办,什么领事府秘书写字等,也有许多在这处住的。他们的生活情形虽然比不起军政界那么活动,可是他们借助外力来侵略本国金钱,这种入息也很不少,他们染了外国人的习惯极深,因此穿着西装的多,穿着中国服装的很少。

  3、归国华侨,他们在外国经营,积年累月捆载而归,没有经济上之忧虑,可以度优悠的日子,所以他们日中除了食宿与娱乐之外,多是无所事事。但其中觉得惨淡经营的时候很苦,因而勤工节俭的也有。

  4、学界,他们当教员的也有,学生也有,读书或供职的居多,其他英文专科的男女学生也有。他们的生活状况,只是研究洋服怎样有美感的作用和西餐哪种口味适口充肠,打球怎样取胜,星期日同异性去哪间戏院看哪种戏剧。

  旧时贫民生计

  拉车 每日收工后乃敢一饱

  拉车的劳工,据他们说:“饱饭拉车,必致腹中剧痛,故每日收工后,乃敢一饱。”

  纺纱 可能数日没有工作

  纺纱以妇女居多,但也有男子,或者穷苦夫妻,通力合作。纺纱十个,只得仙钱八枚,最可悯的是数日没有工作。

  织布 手摇终日,所获劳资甚少

  织布的贫民,手摇终日,所获劳资,日抵一毫数仙。

  小贩 牙也不刷就挑担出门

  贩卖生果、咸鱼、火水生油、花生、饴糖、油炸面食、碗糕水糕咸糕等。早六时,随便吊些井水洗面,牙也不刷,已担挑出门。

  织草鞋 开工做到三更鼓响

  洋纱来源断绝,许多贫民改织草鞋。制鞋辛勤的,每日可成五六对,卖了可得四五毫左右。亦有开工做到三更鼓响,还未歇息的,这等可得较多收入。

  据1925年10月19日《广州民国日报》

  人物记忆

  “小时候我家太穷,没机会留下照片”

  廖老回忆说:我生长在广州的城北越秀山脚,从前叫观音山,山脚下是贫民窟,广州人称这一带为“小北”。在我十五六岁的时候患了一场大病——严重的伤寒症,有很长一段时间卧床不起。穷街坊们自发地轮流来护理我,还送来牛肉汁、“五更蛋”等食物给我补充营养。我还依稀记得,有一天,狂风暴雨,对面的房屋崩倒而发出一声巨响,我条件反射,以为自己家的泥砖屋要倒塌了,已经几个月没有下地的我居然一跃而起,跑出去逃命,病就这样好了,也突然发现街的东面建起了一座中山纪念堂(1931年)。

  据《斯人独徘徊——世纪老人廖冰兄》


  社会先生的威权

  作者:丁悚

  来源:《旧世百态》

  旧时影像

  1935年广州中上阶层家庭的孩子。

  清末广州贫民的孩子,衣不蔽体。

  上世纪40年代广州酒楼的女食客。

  上世纪40年代广州街边的小食店,主顾多是车夫和小贩。

  
  旧时世相

  因病自杀的贫民

  据1925年8月8日《广州民国日报》 大北直街306号门牌住户雷春监,向业小贩。近染癞疾,屡医不愈,贫寒交迫,顿生厌世之态,于6日晚交银2毫与同居小孩,托其代买鸦片烟膏,拟图吞食自尽。被其兄察知,禁止小孩勿为购买。讵雷春监轻生之念最坚,复于7日下午7时许,乘各入睡未起床之际,扶疾入厨房觅菜刀一把,携入房内猛力自割其颈,深入数寸,登即倒地。其兄闻声起视,见此情形,叫醒同居将其竭力营救。复电请红十字会到来医治,但已伤势甚重,遂抬往方便医院,不久即已毙命云。

  点评:对于贫民们来说,疾病是最无法面对的灾难。没有保障的生活,一个人患病,甚至可能令全家人都陷入困境之中。
  
  苦力人之苦况

  据1925年10月8日《广州民国日报》 7日下午1时许,有穿黑羽纱西装头戴草帽之男子,在长堤天字码头乘坐第1310号手车至惠爱中路大新公司斜对面之某书局。下车后只以铜仙8枚给值,车夫向其索足,竟置之弗恤,昂然入某书局内,该车夫不甘损失,追入局内讨索,致触其怒,反身将车夫斥骂,继竟将车夫乱掴。车夫知其是属某界,畏其凶焰,迫得忍痛逃避,沿途自叹晦气不已。

  点评:不仅不给足车费,还打骂车夫,弱势群体在这样的情况下,无力反抗,令人愤慨的社会。
  
  骄阳下之可怜车夫

  据1925年8月31日《广州民国日报》 昨天下午,有车夫拉车由长堤经过,自东往西,逞其威力疾驰而行,与烈日搏斗。不料行至长堤过海幢寺码头附近,竟猝然晕倒在地,不醒人事,乘车者大吃一惊,急下车呼救。其他车夫见此情形,知为中暑,但急切间无药施救,乃急送往医院调治,未悉有无性命之虞。

  点评:烈日之下疾驰而行,实在是无可奈何而为之,车夫收入微薄,只能靠加快步调来多接一些生意,一种深切的无奈之苦,怎么竟是“逞其威力”呢?
  
  清道夫

  据1925年12月2日《广州民国日报》 人生不幸而贫,贫不幸而为贱役者,清道夫也。清道夫室与余友家比邻。故得其详,若辈月薪甚微,所获雇足一饱。日出便肩箩面去,沿街清道。无论死畜等物,都要扫除。以不讲究卫生,故无一不生癞者。月入即微,乏资调理,惟有听其自生自愈而已。若辈十数人居一室,空气既不充足,地方又多污秽不堪,而日常所食,无非粗劣之物,若及其他,更不堪问矣。

  点评:他们令城市变得干净,但也因此令自己陷入污秽之地。
  
  穷人富屋

  据1925年10月7日《广州民国日报》 当时有些人虽然表面富足,住上大屋,但事实上却生活贫困。被称为“穷人富屋”。

  1、破落户:城里西关多有之。他们的先祖,多是显赫的官僚或大商。但是家道衰落后,他们娇养成性,毫无实学,高尚的职务,实在是干不来,低下劳动的事业,又不愿意去干。因此生活上更感困难,单靠典当借贷度日。

  2、顶架子:广州各处,都有此种人家,房屋虽是租赁而来,而门面却也堂皇得很,内里约有七八伙人同居,而会客厅,也觉得整齐冠冕。最重要的是衣服,无论如何,也要尽力经营那长袍小褂,丝绸缎的办不来,就兴尚淡装素服。尤其是可怜的,就是冒充阔人,衣装里常配着一个大银包,除了几张卡片、履历纸和几根牙签、几个铜元外,那就什么都没有。他的度活生涯,除了钻营借贷之外,或是逢迎猛人阔客,以沾余惠,或是机巧诈伪,沦为老千。

  点评:唉,穷与富有时难辨真伪呀!

  旧闻延伸

  □ 旧时调查
  广州车夫之生活状况

  据1925年12月1日《广州民国日报》 民国初年,广州马路渐渐开辟,人力车的数量也增加了,有人做了以下调查:

  当时统计全市营业的人力车,总数达三千辆之上。车夫的数量就更多了,因为人力车的租金是以每天计算,但一个人的力量不能日夜操作,所以每部车,都由二人或三人轮流分租,按其时间的旺淡,而定租值之多寡,平均每人所负车租,约自五六毫至八九毫之间。

  车夫租车,也很少直接向公司交易,大都由一位“头人”先向公司租出,然后分租与车夫。该所谓头人者,对公司则完全负责纳租,对车夫则扣回佣银若干。

  据说在此之前,车夫每人每日所得,除了交纳车租之外,还有一元至一元二三毫,虽劳苦而生活还可以,收入甚至接近中等知识阶级。所以他们在食住之外,还有余钱来储蓄,或其他开销。但现在每况愈下,景象已大不如前,每日所得工资除车租之外,所余者仅敷本人两餐食用,甚或不足两餐。

  至车夫之食住两问题,则食一方面,多就小店,无钱时空腹终日,但工资收入稍丰时,则大碗酒大块肉,尽兴一下。但居住方面就相当差。查车夫中除一小部分已有家庭者外,大部分住宿于车仔馆。车仔馆,多由所谓头人者,包租一间房子分租与各车夫居住,每人所佔,仅一床位,屋内除满布碌架床外,别无长物。一间小屋,碌架床重重叠叠,住数十人,其地方之污秽,与空气之混浊,均绝对无卫生之可言。

  □ 副刊之谈
  贫民生活:夏天四味

  据1927年7月6日《广州民国日报》 贫困的人们,对生活的味道体验得更深,令人唏嘘。

  酸:穿其二寸袖口之长衫,戴其染有黄的彩色的草帽,行得喉干颈渴,在城隍庙口饮其柠檬水。身上已觉寒酸,再加上柠檬味,可谓酸上加酸矣。

  苦:点金乏术,落拓他乡,租其最下等之房,蚊帐有如蜜蜂之巢。一则炎气逼人,二则木虱蚊虫频来光顾,驱不胜驱,捕不胜捕,处境如此,亦可谓“苦”矣。

  辣:重利轻离,异乡作客,舟车劳顿,困苦颠连。虽是太阳似火,仍要冒暑远行,游子景况,千古同慨,彼苍天弄人,亦可谓“辣”也。

  咸:烈日当头,汗如雨下,沿途高呼,先生车呀。双足如飞,偶一稍慢,呵斥频加,将衣服脱下,以之煮菜,大可以调和味道,此则可谓“咸”矣。

  点评:此四味是下层人的四味。落拓的穷酸,远行他乡的苦与辣,自有不幸之处,却仍可抬头望天,存些微渺的希望,独是这车夫之咸,渗透于他们的整个生活中,透出一股苦难深重的味,让他们抬不起头来。

  本专题由本报与广东省立中山图书馆合作编写。

  感谢中山大学图书馆提供馆藏报纸。


  撰文:本报记者 郭毓玲 实习生 卢莹

  图片除署名外均为资料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