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无图片
 
[文化在民间·南音] 轻拨低唱,曲中弦上说凄凉
发布时间:2006-11-24 11:35:00

民间语文

南音大体上分两类:“地水南音”和“戏台南音”。“地水”为卜卦术语,广东将盲人称为“阿水”,所以盲人所唱的南音称为“地水南音” 。地水南音常用的伴奏乐器有筝、箫、椰胡、秦琴、洋琴与拍板等,而伴奏乐器的数量通常不多于五件。大约20世纪初,地水南音被吸收到粤剧、粤曲音乐中,成为“戏台南音”或”粤曲南音”。

 

南音乐器包括秦琴、椰胡、箫、三弦、筝(从左到右到前)

 

心灵地图

记忆要被南音唤回

车窗外是下午6点多的太阳,不清不浊的珠江的水,还有或行驶中或停泊中的船只……我的眼睛几乎每天下班都要直直地望着这每天都没有任何变化的所谓的风景,而我的脑子即使迟钝到打瞌睡,依然能够条件反射般地闪出一长串的工作,清晰地计算出完成一长串的工作后,可以换回多少钞票,埋掉多少账单,剩余的则在多长的时间里可以堆积出一套房子外加一部车子……诸如此类,虽然并不清楚这是积极的人生思考,还是麻木的机械运转,总之,几乎日日如此。

但是今天,只不过在采访的时候很不情愿地听了一曲老掉牙的南音作品——《客途秋恨》,却无论如何也不能集中精力理性地思考那些人生大计,南音中一段段婉婉转转的民乐曲调,一句句如诉如泣的文雅唱词一直在固执地骚扰我,使我身不由己地在一种无泪却欲哭的情绪中煎熬,很想寻找到一个可以发泄的出口。当公共汽车再次把我拉上广州大桥,再次面对不变的风景时,“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竟然脱口而出,差点要被自己感动得掉下眼泪。也许是娱乐的大潮实在强劲,也许是现实的账单真的太长,一直以来我几乎忘记了什么叫感动,倒是那曲古老的音乐唤醒了一些感性的记忆。

我想我已被南音那有点古色古香的韵味所感染,所以很想为它叫屈。不只是因为它轻而易举地击碎了几年来在我心中铸就的商业冷漠,更因为一直以来竟然没有人发现它曲调中蕴藏着的丰富情感,能够真正重视它、发展它。比较流行的观点是“活着本来已很累,何必自寻烦恼”?我同意。但矛盾的是蓝调依然在小资圈里盛行不衰,听不出感动的也要学习着听出感动,宁可让情感生硬地溶在一杯杯咖啡中,也不愿让它自然而然地被有着相同文化背景的音乐所消化。当然南音确实也有些缺陷、唱词离现代生活太远,找不出太多可以引起共鸣的情感内容,同时节奏又太慢,慢到眼泪还来不及流出就干在眼眶里了,真好像照相时笑到面部肌肉僵持,摄影师还是按不下快门。但这一切只不过是根本没有人搞新创作。

莫文蔚曾在她的《幻听》一曲中加入了一段南音作背景音乐。感觉韵味特别;周杰伦最近唱了曲《东风破》,淡淡的古意令人浮想联翩;再早些时候,一首“长亭外,古道边”让多少人黯然感怀……实在有太多优秀的民族音乐可以为今所用,又实在有太少的作品可以充分吸收民族艺术,而让人拍案叫绝。回想起来,我很怕有一天在生命还没有枯竭的时候,情感差不多已经枯竭殆尽,更怕到时候我们已不会使用自己的民族音乐语言来诉说我们自己的情感。

 

前世溯源

击节扼腕叹南音

据史书记载,在明代广东地区出现的一些粤语说唱形式,有的被称为“龙舟”、有的被称为“木鱼”。唱“龙舟”者据说是在脖子上系着个小鼓,边敲击边唱曲地讨生活,调子凄婉苦情;“木鱼”是一种清唱形式,从头到尾无需任何乐器伴奏,唱法也比较自由。唱木鱼者很像是在说书,叽哩咕噜长篇大论地将一个故事的来龙去脉完完整整地交代清楚。龙舟和木鱼都是十分古老的说唱艺术,后世很少有人继续这方面的创作或演出。粤剧学校的陈仲琰老师说,20世纪50年代时,他父亲陈卓莹先生在充分研究并掌握了古老木鱼词的写作方法之后,曾著过一本《梁山伯与祝英台》。

至清朝中期以后,木鱼发展为“南音”。现在留存下来的、清代以来五桂堂及其他书坊所刊行的唱本,封面有的称“木鱼”、有的称“南音”,其实是一样的。南音作品大多是一些充满离愁别绪的爱情题材,曲调让人伤感。过去南音的演唱者一般多为失明艺人,又称瞽师、瞽姬或师娘。为养家糊口,他们或替人占卜算命,或沿街卖唱,讨几个饭钱,也有唱得好的,会被请去唱唱堂会。戏台南音所用的乐器数量一般多于地水南音,且运用了中胡、琵琶、大阮、萨士风、卜鱼、沙的和木鱼等乐器。另外具体到唱腔方面,南音又分为“抛舟腔”、“苦吼腔”等等若干种。

随着街头卖唱的瞽师渐渐消失,在广州一带的街头巷尾,我们再也难以找到那些唱着低沉哀怨南音的民间艺人,地水南音基本已成为绝唱,舞台上也几乎没有人再唱单本,南音仅作为一种曲牌零星地穿插在粤剧表演中。如今只有一些老戏迷们依然念念不忘那些韵味十足的唱腔,他们在茶余饭后打开唱机,放上一曲《客途秋恨》,我们就顺着这些散落在民间的音乐线索,展开寻访之旅。

 

  尽管南音已在广州逐渐式微,但是陈仲琰教师和他的友人仍然打算继续把南音唱下去。


寻访之旅

那些穿插在曲牌里的零星声音

创作和演唱南音的人原本就不是很多,加上这种艺术形式后继无人,因此目前流传下来的优秀南音作品非常有限,可谓“洛阳纸贵”,一些老少发烧友们都在想方设法地收集一切南音单本的磁带、CD及唱片,当宝贝一样地珍藏着。那些历经人间沧桑的老艺人们如果能够泉下有知,应该是很欣慰的。过去的优伶是下九流的行当之一,能唱得堂会的名角尚且不能受到尊重,何况是流落街头的失明艺人?他们演唱小曲是为了讨几个饭钱,人生境遇比起南音说唱故事中的那些主人公们更是凄凉许多。

 

回首 凉风无情 冷月无边

以前在广东一带城镇中,盲人大多靠占卜算命为生,一些有音乐天赋的人兼唱起南音(用粤语说唱),之后一代代地延续下来,唱南音成为盲人的一种谋生手段。他们有的孤身一人,有的两人结伴,随身携带着简单的乐器,唱些或悲情或诙谐的小故事,乞讨求生。盲艺人们卖唱讨钱,有时是沿门求乞,他们手里拿着椰胡、或是在胸前绑一极短小的古筝,右手拨弦,站在人家门外唱两三句,大概三到五分钟光景,讨一碗米或数角零钱:有时会“开个场子”,他们坐在小凳上,以椰胡或扬琴伴奏,演唱半个到—个小时左右,求乞零钱。在大同路上开戏服店的黄庆秋老先生少时常听地水南音,他说盲艺人们常坐在大榕树的树阴下或是祠堂前开唱,唱完后拿着一个小钵乞钱,他们一般都很精明的,用手一摸就知道给他们的是多少钱。黄老还说,一些唱得比较好的艺人,境况好一些,会被“重金”邀请到人家中唱好几个小时“堂会”。唱堂时人多些,要三两个,伴奏乐器也比较丰富。不过即使境况好些的,也好得十分有限,名噪一时的艺人白驹荣在过去同样生活艰苦;被后人称为一代瞽师的陈槛除了少数圈内人,也几乎没人听说过这个名字。至于那些流落街头的艺人们,更不必说,大多只能一边唱着“凉风有信,秋月无边”的悲情故事,一边在无情的冷风与无边的冷月中寂寞地了此一生。

解放后,老艺人们能够依靠一点微薄的救济金度日,许多已不用再上街乞讨。随着早一辈老艺人们一个接一个地作了古,街头的地水南音渐渐地消了声息。

 

回音 苦喉缭绕 余音不断

南音作为一种说唱艺术,一些现代人认为它与黑人的说唱比较类似,至于为什么没能像布鲁斯一样流行至今,排除掉可能的崇洋媚外的文化因素,可能与它的节奏实在太慢有点关系吧。在中国以简单乐器伴奏的说唱艺术,自宋朝以来就曾经盛极一时,因各省方言不同,说唱的形式很多。在南方多叫“南音”,如泉州南音,粤语南音;在中原及北方则被称为“弹词”,比如苏州弹词、长沙弹词、北方弹词多以琵琶、三弦、二胡伴奏。南音的唱词非常文雅,一般是根据七言古诗或宋词式长短句的格式编缀而成的故事,曲调婉转,很受一些知识分子、文人的喜爱。

随着地水南音的消逝,现在已经几乎没有人单唱南音了,老戏迷们只能听听盒带、CD过过瘾。在大同路上开戏服店的黄庆秋老人14岁开始在香港学粤剧,对南音非常喜爱也有相当的了解。他说南音一般分正线南音、乙反南音(也称苦喉南音)、流水南音等若干种不同唱腔。正线南音是比较普通的南音,苦喉南音的音调最是凄惨,流水南音则没有过门,唱者要“文不加点”地一路唱下去,中间没有停顿。总体说来南音音乐变化多端,唱家唱同一曲每日都可以有不同的唱法,昨天唱慢板的今天可以改为中板,上次唱正线的这次可改为乙反。黄老解释说“乙反”是古乐调式,以前人用“上尺工反六五生”为谱,相当于现代人的“1234567”,“乙反”的音比较低,所以听起来比较“苦”。黄老还说盲人的南音唱得非常有韵味,一边说一边给记者唱了起来,并详细地解说了不同粤语说唱艺术间的细微差别,比如南音的调子拖得比较长比较婉转,而节奏更慢更缓等。

客观地说南音作为一种民间艺术形式已是日渐式微,然而受一定文化背景的影响,许多热爱民族艺术的老少广州人依然会被它独特的艺术魅力所感染,在老艺人低回婉转的唱腔中慢慢地回味一座古老城市的文化韵律。

 

词源释义

从南音到地水南音

南音——南音是用广州方言演唱的说唱形式,也是粤剧、粤曲常用曲牌,有说它是在木鱼、龙舟的基础上吸收扬州弹词(吴声)等曲种的曲调发展而成的,为了与广东以外的吴声区分,即以“南音”(南方曲调)名之,它比木鱼、龙舟的音乐性强,因而作为独立的曲种出现在舞台上的机会很多。南音的句格、声韵要求相当严整,有伴奏、有快板与过门音乐,旋律婉约优美,有着浓郁的南国地方色彩,早期的南音传唱范围多在文人雅士之中,传统作品也多是伤春怨梦之作。

地水南音——20世纪初,南音的主要演出场所为私人寓所、酒楼、街头和妓院等。演唱者多为失明艺人,又称瞽师、瞽姬或师娘。“地水”为卜卦术语,而广东人将盲人称为“阿水”,所以盲人所唱的南音称为“地水南音”。大约20世纪初,地水南音被吸收到粤剧、粤曲音乐中,成为“戏台南音”和“粤曲南音”。传统的地水南音于20世纪70年代后期已几乎成为绝唱,而戏台南音和粤曲南音至今仍为撰曲家所乐用。

区君祥——区君祥天生弱视,在粤曲南音的腔韵,以及胡琴、三弦、箫笛之伴奏方面有出神入化的造诣,友人们称他为“盲仔祥”区君祥的唱腔苍凉有味,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多次登台演唱。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香港市政局每年都要邀请区君祥与唐健坦博士合作演唱地水南音,大受好评。两人还曾被台湾教育部邀请到台北演唱了两场南音,影响颇大。

唐健坦——唐健坦博士不仅擅唱南音,而且对南音理论有很精深的研究。他自20世纪60年代开始弹筝。唱粤曲及南音,70年代师从盛献三、杜焕瞽师,学习弹筝和自伴唱,集地水南音“口唱、左手拍板、右手弹筝”三合一的艺术于一身。唐健坦,用真指甲弹幼弦,每一音从容不迫,如珠之圆,如玉佩之铿锵,知音人称他为“南音筝圣”。

 

   

区君祥和唐健坦合作唱南音时,区君祥拉椰胡,唐健坦弹筝,水乳交融,非常精彩。 资料翻拍

 

白驹荣——白驹荣(1892-1974)世居广州西关,原名陈荣,字少波。白驹荣是著名粤剧艺人,他发展了“二黄”的腔调和板式,使唱腔更富特色,自成流派,被称为“白腔”。白驹荣在解放前已经名噪一时,但生活却很艰辛。1942年患严重眼疾,终至失明,被迫离开舞台。此后白驹荣只能跟人组成曲艺组,在茶座里演唱粤剧段子。白驹荣以唱腔擅长,被称为“南音王”,他所唱的南音单曲《客途秋恨》是公认的绝妙精品。

 

白驹荣让“白腔”流行一时。

 

名曲榜

《客途秋恨》——作者叶廷瑞。《客途秋恨》比一般的南音故事词句更为优雅,所以很受知识分子称颂,数十年来称为南音之王,任何广东地区的盲艺人都必须唱此曲才能应世。《客途秋恨》原曲很长,全唱约需一小时,现在多唱短本。《客途秋恨》讲述的是一个穷文人在青楼与一歌伎相恋,后来文人投笔从戎走上了战场,两人从此天各一方,失了音讯。在秋天的客途中,文人感怀伤情,于是唱出一曲哀怨的《客途秋恨》。

《男烧衣》——清代古曲。白驹荣的《男烧衣》唱片比较经典,一直都有流传,如今各家所唱的曲词都是仿这个版本的。此曲描述一男士于珠江花舫上结识一名歌伎,后来男士要离开广州一段时间,回来后才知道歌伎已经自缢而亡。男士伤心不已,于是他租了一条小船,在江中将纸糊的物件一一为她焚烧。

 

《男烧衣》现在已是南音单本中的经典。

 

名家言谈

浸润在筝胡声里的草根人生

陈仲琰(广东粤剧学校老师,对南音有比较深入的了解。他已经过身的父亲陈卓莹老先生,是中国内地极少数对南音理论进行过深入研完的老艺人之一)

记者:如今在广州还有唱南音的吗?

陈仲琐:唱南音单本的几乎没有了,只是作为粤剧中的一小段曲牌。倒是香港人还有唱。

记者:以前内地唱南音的人中,有哪些名家呢?现在香港又有哪些名家?

陈仲琐:在内地最早以前有位叫陈槛的老先生,是番禺沙湾人,算得上是一代宗师。陈槛自幼双目失明,却天资聪颖,南音唱得非常好。他的唱腔有些特别,自成一派,称为陈氏南音。他的女儿后来继承了父业,如今也已经过身。还有就是白驹荣,他是唱粤剧的,南音名本《客途秋恨》他唱得最好。现在在香港比较有名的还比较多,比如唐健坦先生。

 

大师陈监以“陈氏南音”丰富了南音的内涵。

 

记者:听说唱南音的一般都是男的?

陈仲琐:男的也有,女的也有,不过女的要唱“男喉”。

记者:南音作为一种民间说唱艺术,相关的资料或研完成果多不多呢?

陈仲琐:非常少。我父亲对南音、龙舟、木鱼等民间艺术一直很感兴趣。曾花了许多时间专门研究一些理论问题,由于根本没有什么资料可以参考,他当年也像你(指记者)这样去访问。我那时十多岁光景吧,也跟着去过。

记者:您父亲当初找过哪些人,又是在哪里找到他们的?

陈仲琐:父亲找的都是以前唱南音的老艺人,可能女的比较长寿些,许多都是女艺人。他们很多都在西关一带居住,在河南则集中在龙头尾一带。父亲好像一共找过十几个老艺人,后来写了这本书(指《粤曲写作与唱法研究》,“包括南音、木鱼、龙舟、粤讴、咸水歌等”) 。他主要进行的是乐理方面的研究,至于历史方面涉及的不多。

记者:那些艺人的生活状况如何?

陈仲琐:印象中都比较差。

记者:现在还有人愿意学习或研究南音吗?

陈仲琰:内地几乎没有人研究了。在香港先前提到的唐健坦先生一直都有研究。现在也没有人专门学南音,愿意学粤剧的人也并不多,主要来自广西、梧州、湛江一带。

 

曲坛遗事

白驹荣越老越红

白驹荣曾以为自己只能“唱盲公了此一生”了。然而解放后,在政府的关怀下,白驹荣得以重返粤剧舞台,双目失明但仍塑造了不少栩栩如生的艺术形象,令人赞叹不已。1953年,白驹荣担任了广州粤剧工作团团长,1955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是粤剧界第一个艺人党员。1956年被评为全国先进工作者,毛主席、周总理等国家领导人接见了他,并观看了他的演出。中国戏剧家协会广东分会成立,被选为首届主席。1966年退休后,还经常邀请一些年轻演员或学员到家中传授艺术重登舞台演出。1958年起,白驹荣担任广东粤剧学校校长,悉心培养粤剧的接班人,为粤剧事业的发展做出了贡献。

 

本版撰文/本报记者 章宁

本版摄影/本报记者 黄皓

 

下期预告

广东音乐风格独特,它善于从兄弟民族民间音乐以及西洋音乐中借鉴吸收养料,又富于创新精神,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以简驭繁,曲式和调式多样,节奏清新明快,旋律细腻缠绵又艳郁华丽,十分清脆明亮,流畅动听。曾被外国友人称为“玻璃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