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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将消逝的行业·行业街·十三行] (人情篇)人面不知何处 桃花仍笑春风
发布时间:2009-10-26 16:28:25
来源:南方都市报 2003-9-5
心灵地图
行商制度孵化了一种文化背景
 
在评选世界千年五十大富豪时,有六位中国人位列其中,十三行商人伍秉鉴是其中惟一不以权势而能拥有倾国之富的商人,他也被认为是当时世界上最富有的人。在垄断了清政府对外贸易的情况下,十三行也就此产生了一批世界级的富豪。  
西方画家在庭呱画里忠实地描绘了十三行商馆区的对外贸易盛况。
垄断贸易最直接的产物,自然就是财富。作为资本实力最雄厚的两个家族,伍家与潘家长期位于行商领袖的位置,家产真正达到了富可敌国的地步。伍秉鉴的画像曾长期悬挂在香港汇丰银行总部的大厅,可见影响之深远。与伍家相比,十三行中另一大行商潘家,积累的财富毫不逊色,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其家族所建造的豪华宅第,精美程良超过了伍家,宛若皇家园林,令人叹为观止,可惜遗迹不在,后人只能想像其豪华程度。
然而,十三行所衍生的产物,却又不仅仅只出几个富豪这么简单,其辐射范围远远超出了小小的十三行,对中国的政治、经济、文化等各个层面都产生了不容忽视的影响。
   
文化碎片
广彩和外销画(也称庭呱画)是十三行商贸往来中产生的文化产物。
政治方面的影响首当其冲。因为是行商,身兼官与商两个身份,行商们不可避免地与政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清政府在缺乏与西方有效沟通的情况下,行商们是一个天然媒介。在中国近代史上,鸦片战争之前,尽管评价不一,但行商们在众多外交及军事活动中,的确扮演着重要角色。例如伍家,就被清政府点名作为鸦片战争时两方的谈判代表。           
行商们与外国商人打交道的过程中,事实上也在实现中西两种文化的碰撞、交锋与融合。行商们本身秉持的是以儒家思想为主体的传统文化,但与西方商人进行贸易时,又不能不随之作出一定的改变,也即是今天所谓的尊重游戏规则。这就决定了他们必须从社会现实与对外贸易的需要出发,通过兼收并蓄、吸纳融合,注重商品信誉,根据市场的需要与变化,求新求美,以扩大商品出口,奠定了此后广州乃至中国社会的商业模式与心态。   
另一方面,伴随着外国商人的到来,西方的艺术家、科学家、传教士等各类人也都会随船而来,文化交流也就顺理成章地发生了。自然,在这些外国人当中,来中国的目的也不一样,或纯粹出于对中国文化艺术的憧憬,或是为了传教,甚至打着宗教的旗号到中国来进行情报的搜集,但在客观上对促进中西文化的交流起着重要的推动作用,而广州,正处于这样一个交汇的前沿。 
经济之外,十三行商人利用所积累的巨度额财富,在文化艺术方面也都取得了相当的成就,并做了一系列有利于文化传承的事。如潘家印制的《听飘楼集帖》,伍崇曜在道光及咸丰年间,出资校刻了《岭南遗书》62种、《粤十三家集》、《粤雅堂丛书》等180种书刊,在岭南文化史上具有积极的意义。
在十三行时期,欧洲正醉心于中国文化艺术当中,中国的家具瓷器等经常被富贵人家用作家庭装饰。但是,欧洲人真正可以接受的中国艺术品,其实还不是完全中国风格的东西,而是要在其中掺入欧洲味道,中国工匠也就投其所好,制造出了中西风格混合的艺术品。广彩是个典型的例子,也是在这前提下,外销画也成为重要的出口艺术品。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以十三行的行商制度为推动力,广州城市文化的形成也有了相当的发展。在十三行的带动下,一时间各国各地的商贾云集,曾经是广州城西门外的郊外之地的西关,日益成为广州商贸最发达的地带。到十三行被大火焚毁之后,商业中心逐步迁往上、下九路等地。而潘、卢、伍、叶四大富商家族及诸多名门望族,又多在西关一带建屋居住,孕育出了具有浓郁广州色彩的西关文化。
广利行行商卢茂官
义成行掌门人叶仁官
细究起来,十三行是个一言难尽的话题,如同此地剩余下来的十三行路这个地名,足以给人以无限的遐想,让人把目光投向向遥远的过去。

臧否人物
红顶在商海里沉沉浮浮
 
乾隆中叶之后,清政府只开放广州一地进行对外贸易,设置了行商和粤海关,总揽对外、贸易、承保缴纳外商船货关税,并负责转达官府与外商一切交涉。行商也叫官商,是由官方指定商人充当对外贸易的经纪人,每人每年需向政府交纳四万二千两白银,就可取得包揽对外贸易的特权。十三行此后逐渐演变为一个特殊组织,享有了垄断对外贸易的特权。在这些行商中,以商家潘、卢、伍、叶四族豪门获利最多,由此发展成为广州四家最大的买办阶级,这里简要介绍最有影响力的两家:

潘氏家族:
财势与声名集于一身
同文行创始人潘振承
潘振承(1714年一1788年)潘家的第一代,同文行创始人。同文行旧址在今十三行路与文化公园之间的同文路。1760年,潘振承联合九家行商,呈请设立外洋行,专门经营中西贸易,从此,十三行与经营海外贸易的福潮行、经营缅甸等东南亚各国贸易的本港行分离开来,成为专营中西贸易的封建垄断贸易机构。这是十三行历史的一大转折,潘振承正是在这一转折中成为十三行商的早期首领,他也是极少数到过国外的行商。潘振承成为巨富之后,仍对故乡念念不忘,在广州河南营建园宅祠堂时以故乡名字命名为龙溪乡,而据说同文行的“同”字也取自原籍同安县,“文”字取自文圃山,死后也归葬于原籍。 潘有度(1755年一1820年)是潘振承的第四子,1788年父亲去世后,他接手担任同文行的行商。尽管同文行的实力在行商当中是最强的,但潘有度非常了解做行商的苦处,一直不愿意做行商的首领,曾表示“宁为一只狗,不为津商之首”,直到1796年,他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接任总商的位置。潘有度在生活中一方面完全是读书人的做派,爱好读历史与写诗,住宅中全为传统中国式风格,毫无外国装饰物;另一方面,他对国外的事物又非常有兴趣,时常与人讨论国外的事情。在贸易中行事谨慎而灵活,既能始终掌握利润极高的茶叶生意,又能巧妙地利用制度上的便利减少负担,同时避免卷入官吏的敲诈勒索。1807年,潘有度在花费了10万两白银的情况下,清政府才允许他退休。  
潘正炜(1791年一1850年)为潘有度第四子,在三位兄长因各种原因不愿接手的情况下,他才身不由己地接办同孚行。由于他就任行商时没有思想准备,不熟悉商务,又不懂外语,刚开始时委托别人料理行务,后来也是维持现状。因此,同孚行的实力在行商当中位列怡和行(伍家)、广利行(卢家)之后。到1 842年五口通商之后,同孚行主动停业。潘正炜平生有书画癖,自幼受家庭熏陶,喜好书法,承袭苏轼、米芾,尤擅小楷,是当时著名的书画、金石、古玩收藏家。其听颿楼是当时广州文人聚集的地方,他自己著有《听颿楼书画记》、《听颿楼诗钞》,并出资刻有《听颿楼集帖》,收集了魏晋到明代共87家名人遗迹,具有重要历史价值。
 
伍氏家族:   
不以权势而能拥有倾国之富

伍秉鉴(1769年一1843年)1801年按替去世的兄长伍秉钧时,怡和行的贸易额在行商中列第三位,不久他便表现出过人的一面1813年跃居总商之首。伍秉鉴工于心计划于经营,英商称他为行商中最精明的人,而美商则把他看作是最可靠的入,他又通过贿赂、捐赠等各种手段与清政府建立起密切关系,几代人都有官衔与封荫,同时他还能与其他行商处理好关系,因此,伍家在几方之间左右逢源。1834年,伍秉鉴的资产达到2600万元,几乎是清政府全年收入的一半,被西方人称为“世界上最大商业资财,天下第一富翁”。后来清政府与西方侵略者的矛盾尖锐,伍秉鉴夹在中间,处境日益艰艰。
 
怡和行的天下第一富翁伍秉鉴
今生留影
怡和街的名字来源于怡和行,伍氏家族就在这条街上积累了足以跨进“世界千年五十大富豪”行列的财富。
《南京条约》签订之后,清政府要行商归还外商债务300万,伍家独担100万,伍秉鉴终于无法忍受,于1843年病逝。       
伍崇曜(1819年一1863年)在其父死后主掌家族生意时仅23岁。因与外国商人关系密切,参与过清政府与西方侵略者之间的多次外交谈判活动。《南京条约》废除行商制度后,他专做美商生意,主要经营茶叶贸易,并大量投资到美国等地。伍崇曜喜好画画,喜爱诗文,著有茶村诗话》、《粤雅堂诗钞》等,还组织刻了《粤雅堂丛书》等各类文化典籍,总数达2400余卷,在岭南文化史上具有重要意义。
 
人物访谈
习惯了于夹缝中求生      
【潘刚儿,十三行潘家第八代,退休前为华南理工大学教授】   
 
记者:潘教授,您是十三行潘家的后人,是不是很早就开始了对十三行历史的研究?
潘刚儿:我以前是学理工的,和历史不搭界,真正接触十三行历史只是在两三年前。因为我退休之后有了许多空闲时间,觉得作为一个后代连祖上的东西都不了解有些说不过去,所以开始有意识地找一些资料,而且确实也掌握了许多,也写了一点文章。我现在手里还在写一个潘家的东西,已经写了十几万字。不过我和搞历史研究的不太一样,别人是做研究,我写的只能算是读书笔记(笑)。   
记者:在潘氏家族中,最早的创业者是潘振承,他做行商时情况是怎样的?
潘刚儿:潘振承14岁时就从祖籍福建来到广州,做过一段时间船员,到过菲律宾等地,又在一个陈姓家里做掌柜,1736年以后才开始自己出来做。1743年前后他开设了同文行,正式做行商,由于经营有道,规模越来越大,逐渐发家。1760年的时候,他发起组织了公行——不过他后来是反对公行的,因为清政府控制得太严,沦为清政府的工具。潘家后来做了3 9年的总商(行商领习一惯了于夹缝袖),伍家做了28年。到1807年之前,潘家在行商里一直是规模最大的。总的来说,潘振承是个头脑灵活的人,自学成材,懂西班牙文、葡萄牙文和英文,这在当时是非常少见的。他后来捐了一个六品官,几个子孙捐的都比他大,有的到了三品。   
记者:潘家主要做的是什么生意?
潘刚儿:清政府让行商和外国人做生意,但事实上又一直在控制某些产品的出口,比如丝。但潘振承通过自己的能力,让海关允许他出口,在很长时间里几乎垄断了丝的出口。从我掌握的资料来看潘家一直是拒绝做鸦片生意的,所以历史上对潘家一直没有太多批评。潘振承的处世哲学是坚持“贸易为主,以和为贵”的思想,所以无论是和清政府还是西方商人,冲突都不太突出,所以他的生意能够做到那么大。在1807年之前,潘家的规模是所有行商里面最大的。潘家做生意的对象主要是和瑞典的东印度公司,其他行商最主要是和英国的东印度公司做生意,大概占了所有生意额的80%。   
记者:像您刚才提到的,历史上对潘家的评价都是比较正面的,原因何在?后代的情况怎么样?
潘刚儿:主要的原因还是没有参与鸦片交易,另外也有个人品格方面的原因。像第二代的潘有度,更像一个文人。第三代潘正炜是比较爱国的,关天培1835年建虎门炮台的时候,他从英国利物浦的一家兵工厂买了一门大炮捐出来。另外,广州的大儒陈澧是他的妹夫,而陈澧的抗英思想是很有名的。  
记者:潘家几代人似乎在文学艺术上的成就都比较突出,这一点倒,不像商人了,这是什么原因?
潘刚儿:是这样的,潘家对文学艺术方面一直都比较重视,也出了很多与文学相关的人物,这与整个家族鼓励后代多读书有关。潘家出资刊印的书目达到了100多种,尤其《听飘楼集帖》很有名。当然,伍家也很重视这方面,不过他们多为刊印古典书籍,而潘家是自家写的东西多。       
记者:在掌握了那么多历史资料的基础上,您怎样评价行商在历史上的地位?
潘刚儿:行商是资本主义与封建主义之间的产物,所以从一开始就注定是在一个夹缝中生存。行商其实面临着很大的风险,很多行商甚至做到破产,真正做大的只有伍家和潘家等少数几个。行商制度对整个中国而言是不利的,但对广东一地又是有利的。

本版撰文/本报记者 刘炜茗
本版摄影(除资料图片外)/本报记者   黄皓
  
文化衍生       
广彩:造就一批西画人才
   
中国是当然的瓷器大国,历来在西方大受欢迎,不过,有些西方的贵族并不希望瓷器上都是中国画,也想有西方绘画。于是,为了迎合其需要,行商们把欧洲绘画如水彩画、素描、铜版画、肖像画等形式,成功地运用到中国的出口瓷器上,这也就成为著名的“广彩”。 
行商们在广州的河南创办瓷器彩绘作坊,聘请一批画工和画匠学习西方的绘画艺术,并请到西方的艺术家给予指导,在从景德镇运来的素胎瓷器上装饰了欧洲风格的绘画,开炉烘染,制成彩瓷。因瓷器彩绘作坊设在珠江南岸的河南,所以又称作河南彩。   
因为广彩的出口,行商们客观上也造就了一批从事西方绘画艺术的人才,同时也影响了一批人开始学习西方绘画。嘉靖年间,南海人关作霖遍游欧洲各国学习油画,学成之后回国在广州设肆,为人画油画,让人惊叹不已。他也是我国最早赴欧美学习油画的人。 

外销画:记录十三行鼎盛风华
 
十三行时期衍生出来的文化形式有很多,外销画是重要的一项。今天的后人能够看到那么多当年十三行的盛况,外销画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到了某个地方,买些纪念品以留下到此一游印记的心理,中外皆然。随着越来越多的外国人来到广州,各种具有中国特色的东西往往能够吸引他们强烈的购买欲望,但外国人对中国画却不是那么欣赏,于是,广州的画家看准这一机会,开设画店,雇请画工,绘制各种西画素材的绘画。当时的外销画除了到中国来的外国人购买外,还远销海外,在中国的海关缴税表上,外销画分为油漆画(油画)及通纸画(纸本或通草纸本水粉画)来抽税的。   
据记载,当时十三行范围附近有30个专门绘制外销画的画室,这些作品都是为适应外国人的需要而出现的以广东风貌为主题的外销画,而其中不少是反映当时十三行风貌的油画。这些画已经流散到世界各地。   
早期的外销画中,带有浓厚的17世纪荷兰绘画风格,但画师的中国画痕迹还较重,但进入19世纪20年代以后,风格逐渐倾向英国式了。 
 
民间撷趣 
广东英语
 
说起洋泾浜英语,人们第一个想起的就是上海,但实际上,在洋泾浜英语之前,在广东地区已经流行“广东英语”了。广东英语是“专指在广州的中国人与西方人之间进行商业交易和往来媒介的独特语言。”据潘刚儿先生介绍,潘振承通晓西班牙文、葡萄牙文及英文,并到过瑞典等地。他是当时极少数到过国外的行商之一,但是随着贸易日渐频密,十三行的行商们为了更方便地与西方人交流,不仅自己学习西方语言,而且要求工作人员也要学,并要有专门从事语言文字的翻译。当时与中国进行贸易的最大国家就是英国,自然英语也就成为最主要的外语。   
通过与十三行贸易相关的人员,更多的广州人开始接触到了西方语言。就连位于广州河南附属子行上的瓷器彩绘作坊的画工、工匠们也都能正确地书写英、法等国的字母与名词。而《华英字典》、《中法字典》、《汉文圣经》也都最早在广州出版。
 
遗风余韵   
西关小姐和五大条件  
 
十三行一口通商,广州成为一个开放的城市,使广州人养成了实际交易的商业传统,也由此带动了整个西关地区的繁荣,广州的巨商行商及有功名者又多在西关一带建屋居住,这一带的居民也在耳濡目染中造就了独特的西关文化,西关小姐正是在这种文化中孕育出来的一个群体。   
富贵人家多聚于西关,文化教育事业也相应发展起来了,“女子无才便是德”之古训亦受到开明风气的猛烈冲击。至清代晚期,广州有300多家私塾,其中只收女生的女子私塾就有近100家;大多设在西关。正是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西关小姐”也就应运而生。   
西关小姐事实上只是一个约定俗成的称呼,并不是专指某一个群体的女子。有人说,西关小姐是指生活在19世纪中期至上世纪40年代、居住在西关的部分少女……要符合五个条件,即必须是成年女子而且未婚、家庭富有不为衣食担忧、身材苗条且善良贤淑、上过学堂有文化、有理想求进步。
 
下期预告:
坊刻的书找不到了,只有书坊街这个名字留下来。书坊这个词所包含的平民色彩,不是官学,不是书院,不是诗社,书坊更多是民间的,是商业社会的。敬请关注下期《广州地理》。